那道由煞气凝聚的黑影，在木屋中扭曲不定，散发着纯粹的恶意。
它没有固定的五官，却让人感觉它正在狞笑。
“楚慕寒！”
沈清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不顾自己尚未稳固的身体，强行催动体内那股新生的力量，试图将那暴走的黑影压制回去。
可她的力量刚一触碰到黑影，就被一股更狂暴的怨念狠狠弹开。
“噗。”
她喉头一甜，一丝暗金色的血迹从唇角溢出。
这心魔，源于楚慕寒，与他同根同源。
除非他自己清醒，否则外力根本无法干涉。
“恨……”
“杀……”
那怨毒的低语再次在楚慕寒的脑海中炸响，眼前的景象愈发清晰。
千年前，北疆战场。
他刚刚结束一场惨烈的战斗，浑身浴血，却执意要去见她。
他为她寻来了北海的鲛人珠，想看她惊喜的笑颜。
可他等来的，是她冰冷的剑锋。
“为什么？”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不是质问，而是不解与心碎。
“因为，我恨你。”
她的回答像最锋利的刀，将他的神魂寸寸凌迟。
他看见自己倒下，看见她决绝离去的背影，看见自己不甘的怨念化作冲天黑雾，笼罩了整个北疆……
不。
不对。
这不是全部的真相。
楚慕寒的意识在狂乱的记忆碎片中挣扎。
他记起来了，在她转身的刹那，他看见了她眼角滑落的泪。
他还看见了，她身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青丘狐族长老们冷酷的脸。
那不是背叛。
那是一场……被算计的献祭。
可心魔不管这些。
它只攫取最痛苦、最怨毒的情绪，并将其无限放大。
“杀了她！”
“她骗了你！她毁了你！”
“报仇！”
黑影猛地扑向沈清棠，带着要将她神魂都撕碎的暴戾。
楚慕寒的身体被心魔操控，双目赤红，周身缭绕的黑雾化作无数利爪，封死了沈清棠所有的退路。
沈清棠没有躲。
她看着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疯狂的杀意，心中却一片平静。
她欠他的。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那就拿去。
她缓缓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抵抗。
预想中的撕裂没有到来。
一只温热的手，带着剧烈的颤抖，抚上了她的脸颊。
沈清棠睁开眼。
楚慕寒的眸子依旧赤红，但那疯狂的杀意深处，却多了一丝清明的挣扎。
他的理智，正在与心魔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阿棠……”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头上青筋暴起。
“快……走……”
“我不走。”
沈清棠摇摇头，她抬起手，覆上他抚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
“楚慕寒，看着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那不是真的。”
“我知道。”楚慕寒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可它……在吞噬我。”
他体内的神魔之力已经彻底失控，金色的神纹与黑色的魔纹在他皮肤下疯狂游走，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撑爆。
那团具象化的心魔黑影，因为宿主的抵抗而变得更加狂暴。
它尖啸一声，调转方向，狠狠地撞向楚慕寒的后心。
它要彻底占据这具身体！
“不！”
沈清棠瞳孔骤缩。
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在黑影撞上楚慕寒的瞬间，她猛地转身，用自己单薄的后背，挡在了楚慕寒和心魔之间。
她张开双臂，将楚慕寒紧紧地、反向拥在怀里。
“轰——！”
所有的怨念，所有的煞气，所有的疯狂，尽数灌入了沈清棠的体内。
她不是神魔之体。
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冲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来自沈清棠，而是来自楚慕寒。
他眼中的赤红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与绝望。
他看见怀中女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皮肤下，经脉寸寸断裂，灵力疯狂溃散。
她的生机，正在被那股心魔之力活生生吞噬。
“不……不！阿棠！”
楚慕寒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想推开她，可她的双臂却像铁钳一样，将他死死箍住。
“别动。”
沈清棠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青烟，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她的嘴角，不断涌出暗金色的血液，那是她刚刚从楚慕寒那里得到的力量，此刻却在反噬她自己。
“楚慕寒……”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你的心魔，也是我的。”
“你的骨，是我的身。”
“你的魂，是我的光。”
“现在……”
她顿了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耳边轻声说。
“让我的身体，做你的剑鞘。”
“收好你的剑，别再伤了自己。”
话音落，她眉心那枚鲜红的狐斑，骤然亮起。
一道血契的光芒，将两人紧紧包裹。
沈清棠不再压制，反而敞开了自己的神魂，主动引导着那股狂暴的心魔之力，在自己体内流转。
她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容器，一个战场。
用自己残破的经脉，去承载、去消磨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怨念。
痛。
深入骨髓，撕裂神魂。
但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她能感觉到，楚慕寒体内那两股狂乱的力量，因为失去了心魔的煽动，正在慢慢平息。
他安全了。
这就够了。
她身体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在她即将失去所有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后颈。
是楚慕寒的血。
也是他的泪。
“阿棠，”他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带你回家。”
“我们去种桃树。”
“现在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