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的古村浸在浅金色的阳光里,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老师正组织大家在祠堂前合影,相机快门声里混着收拾行李的窸窣响动。
池曜阳攥着背包带,在巷口拦住了洛予寒。
他深吸一口气,避开对方的视线,声音硬邦邦的:“洛予寒,我们得谈谈。”
洛予寒刚帮女生搬完行李箱,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闻言挑了挑眉:“洗耳恭听。”
“我不喜欢男的。”池曜阳盯着自己的鞋尖,语速飞快,“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保持距离,别再那样了。”
他说完,心里莫名发紧,像在等什么审判。
洛予寒沉默了两秒,忽然笑了,那笑意漫不经心,听不出情绪:“行啊。”
池曜阳猛地抬头,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反倒有些发懵。
洛予寒已经转身往祠堂走,背影洒脱得像一阵风。
池曜阳刻意躲着洛予寒,合影时往人群最边站,吃饭时挑离他最远的桌子,连老师安排帮忙搬东西,都绕着道走。
可洛予寒像是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从不多看他一眼,跟男生勾肩搭背地说笑,帮女生拍风景照时笑得眉眼弯弯,被围在中间,热闹得很。
“曜阳哥,”方云澈一瘸一拐地凑过来,脚踝的肿消了些,“我又觉得……洛予寒好像不喜欢你,可能昨天只是恶作剧?”
池曜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洛予寒正站在石桥上,手里举着相机,给两个笑靥如花的女生拍照,阳光落在他侧脸,那抹笑刺眼得很。
周围围着几个同学,说说笑笑的,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隔绝在外。
“谁关心他喜不喜欢我,不喜欢最好。”池曜阳别过脸,他看着洛予寒和女生说笑时自然的样子,看着有女生拍他后背他也不躲,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火就不打一处来。
“浪得很。”他低声骂了句,声音不大,却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咬牙切齿。
方云澈愣了愣,看看他紧绷的侧脸,又看看远处被人群围着的洛予寒。
池曜阳嘴上说着不关心,可那眼神里的烦躁,分明比谁都在意。
最后一缕阳光掠过马头墙时,大巴车停在了村口。
池曜阳率先上了车,选了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洛予寒被一群人簇拥着走来。
他单肩挎着包,漫不经心地扫过车厢,目光在后排掠过,然后直奔后排过去。
池曜阳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看吧,他想,装什么装,最后还不是要过来。
池曜阳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摆出冷淡的表情,怎么把脸别向窗外,连指尖的力度都暗暗调整好,准备迎接那份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靠近。
然而洛予寒的脚步一停,停在他前排的位置,薛涵旁边的空位。
“没人吧?”他问,声音里带着点刚运动完的微哑。
薛涵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没有没有,坐。”
座椅轻微晃动,池曜阳的手指僵住,刚才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下去,空得发慌。
他猛地转回头,假装专心看窗外倒退的树影,耳朵却像被安了扩音器,前排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来。
“寒哥,问你个事儿呗。”薛涵的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你转学来这么久,就没见你跟哪个女生走得近,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啊?”
洛予寒似乎笑了笑,声音很轻:“没兴趣。”
“不是吧?”薛涵夸张地低呼,“你长得这么帅,以前学校没女生追你?”
“追的人不少,但没感觉。”洛予寒的语气听不出波澜,“谈恋爱多麻烦。”
“那你总有喜欢的人吧?”薛涵不依不饶,“就那种……看见会心跳加速的?”
池曜阳握着书包带的手突然收紧。
窗外的树影晃得他眼睛发花,却死死盯着玻璃里映出的、前排那个漫不经心的侧脸。
洛予寒沉默了两秒,才慢悠悠地开口:“喜欢的人啊……”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认真思考,“可能有吧。”
“哇!是谁啊?我们班的吗?”
“不告诉你。”洛予寒轻笑一声,带着点戏谑,“说了就不好玩了。”
薛涵被他逗得直笑,又缠问了几句,洛予寒却转了话题,说起刚才在村口买的桂花糕。
前排的笑声渐渐变得模糊。
可能有吧。
说了就不好玩了。
池曜阳不觉得他是在说自己,不管说谁都无所谓,跟他又没有关系,于是低头骂了句“有病,真能装。”
池曜阳正盯着窗外的树影出神,旁边男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哎,池曜阳,你今天怎么没跟洛予寒坐一块儿?话也不说,你们俩不是天天黏着吗?”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在池曜阳的痛处。
他猛地转头,眉头拧得死紧,语气冲得像要吃人:“谁跟他黏着了?说话没谱。”
男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愣了愣才挠挠头:“不是啊,之前在学校,后来在古村你们不还老凑一起……”
池曜阳打断他,“我跟他不熟。”
话音刚落,前排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是被风吹过来的,若有似无。
池曜阳的后背瞬间绷紧,不用看也知道是洛予寒。那笑声里的戏谑像羽毛,挠得他心头发痒,又气又躁。
他偏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前排的背影,却只看见洛予寒正侧着身跟薛涵说话,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利落,仿佛刚才那声笑只是池曜阳的错觉。
“不熟就不熟呗,你急什么。”旁边的男生嘟囔着,没再追问,低头玩起了手机。
车厢里嘈杂声一片,池曜阳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前排的对话还在继续,薛涵又在聊别的,洛予寒偶尔应两声,声音不高不低,却总能精准地钻进池曜阳耳朵里。
他越听越烦,最后干脆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大,试图隔绝那道让他心烦意乱的声音。
可即使是震耳的音乐,也盖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池曜阳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又瞥了眼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又骂了句“有病。”
骂谁,他自己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