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罩着运河,将岸边的柳树模糊成一片灰影。牧云归蹲在砖窑后的芦苇丛中,用河水洗了把脸。水中的倒影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乱蓬蓬的头发,消瘦的脸颊,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
已经七天了。七天来,他白天研习刀谱,晚上练习基础刀式,龙脊刀在他手中渐渐变得不那么沉重。陈老鱼和周婆轮流送来食物和消息,阿水则像个机灵的探子,带来村里各种闲言碎语。
"云生哥!"阿水的声音从芦苇丛中传来,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男孩钻出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官差走了!今早全撤了!"
牧云归直起身子:"确定?"
"千真万确!"阿水用力点头,"我亲眼看着他们上船的。听茶馆的伙计说,北边出了大事,魏公公急召所有锦衣卫回京。"
魏公公。这个名字像一把刀刺入牧云归的心脏。他记得那晚父亲临死前的质问,也记得刀谱最后一页那个神秘的螺旋图案旁,就写着"魏贼"两个小字。
"阿水,带我去茶馆。"他突然说。
男孩瞪大眼睛:"你疯了?官差可能还会回来!"
"他们不会为一个'已死'的人长期驻守。"牧云归冷静地说,"我需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顿了顿,"而且...我的盘缠快用完了。"
这是实话。周婆昨天送来的干粮比往常少了一半,老人欲言又止的表情说明渔家的存粮也不多了。牧云归不能再这样拖累他们。
阿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好吧,但你得打扮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顶破斗笠和一件粗布衣,"我从家里偷的,你穿上,没人认得出来。"
半个时辰后,牧云归跟着阿水走进了芦苇村唯一的小茶馆。他低着头,龙脊刀用布条缠好藏在衣服下,斗笠压得很低。茶馆里人不多,几个农夫坐在角落抽旱烟,中间一桌是几个行商打扮的人,正高声谈论着什么。
"...听说北边又闹马贼了,杀了整整一个村子!"
"什么马贼,分明是黑风寨的人!武林盟都派人去了..."
"嘘,小点声,谁知道这年头谁是官谁是匪..."
牧云归和阿水选了最靠边的位置坐下。跑堂的懒洋洋地过来,阿水熟门熟路地点了两碗粗茶和一碟花生。
"看到那个戴蓝头巾的没?"阿水压低声音,指着行商中的一人,"他是跑北边货的,消息最灵通。"
牧云归慢慢啜着苦涩的粗茶,耳朵竖得老高。行商们的谈话渐渐转向了朝廷。
"...魏公公最近可威风了,连兵部的折子都要先过他手..."
"听说他在找什么东西,把江南翻了个底朝天..."
"我表哥在衙门当差,说是在找一把刀,叫什么龙脊..."
牧云归的手一抖,茶水洒在桌上。阿水赶紧用袖子擦掉,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别慌,"牧云归低声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来魏公公确实在找龙脊刀,而且毫不掩饰。这意味着什么?刀和魏公公之间有什么联系?
行商们的话题又转了向:"...血影楼最近也活跃得很,据说接了个大单子..."
"什么单子能让他们楼主亲自出马?"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上月天机阁放出消息,说血影楼和魏..."
话没说完,茶馆门口突然一阵骚动。一个身穿皂衣的差役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佩刀的衙役。牧云归的身体瞬间绷紧,手不自觉地摸向藏在衣服下的刀。
"掌柜的!"差役高声喊道,"最近可见过生面孔?"
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掌柜的赔着笑迎上去:"差爷,小店里都是熟客,哪有什么生面孔..."
差役环视一圈,目光在牧云归身上停留了一瞬。牧云归低着头,感觉冷汗顺着后背流下。阿水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镇定。
"听着,"差役从怀中掏出一张告示,"朝廷悬赏缉拿江洋大盗,有线索的速报衙门,赏银五两!"他啪地将告示拍在柜台上,"都长点眼睛!"
衙役们挨桌查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离开了。牧云归等他们走远,才敢抬头呼吸。阿水已经溜到柜台前,假装好奇地看那张告示。
"不是你的画像,"男孩回来小声说,"是个独眼大汉,说是杀了什么员外全家。"
牧云归松了口气,但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行商们已经换了话题,开始讨论今年的丝绸价格。他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牧家那事也怪,好好的武林世家,说没就没了..."
"嘘,别提那个。听说牧家小少爷的尸体都没找到..."
"我听说啊,是血影楼动的手,为的就是那把祖传的龙脊刀..."
牧云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影楼!这是除了魏公公外,第二个与灭门案有关的名字。他必须知道更多。
"几位大哥,"他鼓起勇气,走到行商桌前行了一礼,"小弟初来乍到,刚听几位说起江湖事,很是新奇。不知那血影楼是什么来头?"
行商们打量着他破旧的衣着和年轻的面孔,其中一个笑道:"小兄弟,江湖事少打听为好。那血影楼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专接朝廷和各大门派的脏活。"
"听说他们楼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人称'影'。"另一人补充道,"武功高得吓人,据说能一夜之间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牧云归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好奇地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杀牧家?"
行商们交换了个眼色:"谁知道呢?也许是有人出钱,也许是为了那把刀。"蓝头巾压低声音,"我听说啊,龙脊刀关系到一个大秘密,连魏公公都..."
"老蓝!"另一人突然打断他,"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蓝头巾立刻闭了嘴,讪笑着转移了话题。牧云归知道再问下去会引起怀疑,便道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们该走了。"阿水紧张地说,"再待下去不安全。"
牧云归点点头,留下几枚铜钱,跟着阿水离开了茶馆。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脑海中回荡着刚才听到的信息——血影楼、魏公公、龙脊刀的秘密...这一切像一张大网,而他正站在网中心。
"云生哥,你没事吧?"阿水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好白。"
牧云归摇摇头:"没事。阿水,帮我个忙,去问问那个蓝头巾行商住在哪,我想...我想私下请教他些事。"
"你疯了?"阿水瞪大眼睛,"那些人嘴巴不严,万一说出去..."
"就问问住处,不用做别的。"牧云归从怀中掏出最后几枚铜钱,"给你买糖吃。"
男孩犹豫了一下,接过铜钱:"好吧,但你得答应我小心点。我这就去打听,你在砖窑等我消息。"
看着阿水跑远的背影,牧云归深吸一口气。他需要更多信息,哪怕冒险。龙脊刀在衣服下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这把刀、刀谱上的秘密、魏公公和血影楼...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北边,龙脊山。
但首先,他得弄点盘缠。牧云归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苦涩地意识到,一个曾经的富家少爷,如今却要为几两银子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