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阳从未想过,自己亲手导演的一场绝地反击,会将自己逼进一个如此辉煌的死胡同。
林慧的热情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紧紧攥着江诗妍的手,仿佛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嘴里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规划起了宏伟蓝图。
“诗妍啊,你别听那混小子的,求婚哪能这么简单!阿姨跟你说,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礼数上绝对不能差!三金得买,钻戒得挑,彩礼嘛……哎呀,谈钱伤感情,但这是个心意,阿姨都给你准备好!”
“还有啊,你爸妈那边,我们得找个正式的日子,备上厚礼,上门去提亲!可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江诗妍整个人是麻的。
从大脑皮层到脚底板,每一根神经都因为这连绵不绝的“提亲”、“彩礼”、“三金”而陷入僵直。她感觉自己不是来抓员工的,而是掉进了某个专为大龄单身女青年设置的催婚陷阱,还是带全自动锁死功能的那种。
荀阳站在一旁,起初还沉浸在反败为胜的快感中,享受着江诗妍那副吃瘪又发作不得的精彩表情。他甚至还假模假样地劝道:“妈,您慢点,别吓着人家。”
这一句,无异于火上浇油。
林慧一瞪眼:“我吓着谁了?我这是疼我未来儿媳妇!你懂什么!诗妍这么好的姑娘,肯跟着你这个不着调的,是咱们家祖上积德了!你以后要是敢对她不好,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江诗妍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荀阳那带着几分得意和看好戏的目光,像无数根滚烫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引以为傲的自尊上。他以为他赢了。他以为把她逼到这个进退维谷的墙角,她就只能灰溜溜地揭开自己的“谎言”,在他母亲面前颜面扫地,狼狈败退。
羞辱,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从小到大,她习惯了掌控一切。掌控项目进度,掌控谈判节奏,掌控自己的人生。认输?她江诗妍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她即将被怒火烧毁的理智中劈开了一条生路。你想玩?好啊,那就玩得再大一点。
就在林慧已经开始畅想孙子是上清华还是上北大的时候,江诗妍忽然动了。
她轻轻地、却又不容抗拒地,从林慧温热的手掌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客厅里热烈的气氛骤然一滞。*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半,连阳光都显得不那么真切了。
林慧和荀阳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江诗妍缓缓抬起头,脸上那副任人摆布的僵硬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众人所熟悉的,那种属于江氏集团总裁的、冰冷而果决的神情。
“阿姨。”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瞬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降了下来,“订婚太麻烦了。”
荀阳心头“咯噔”一下,那看好戏的笑容还僵在嘴角,一股浓烈的不祥预感已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好像不再是导演,而是舞台上一个即将被审判的演员。
江诗妍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林慧,继续说道:“我们年轻人,讲究效率。”
说完,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让她陷入绝境的始作俑者。那双清冷的翦水秋瞳里,此刻燃着一簇幽冷的火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荀阳。”她直呼其名,“既然你说要负责,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荀阳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正站在悬崖边上,而被她轻轻一推。
“我们,直!接!领!证!”
四个字,如同一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砸在荀阳和林慧的头顶。
林慧刚刚还热情洋溢的脸瞬间凝固,手还停在半空中,保持着要去拉江诗妍的姿势,整个人像一尊被按了暂停键的蜡像。*脑子里关于清华北大的畅想被这句“直接领证”炸得灰飞烟灭。这……这是不是太快了点?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效率的吗?
而荀阳,脸上的那点得意和痞气,终于彻底碎裂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江诗妍,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疯了吧。
这个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正常人的剧本,不应该是恼羞成怒,或者想办法找个台阶下吗?怎么会有人在被将军之后,直接掀了棋盘,然后掏出一把枪顶在对方脑门上的?
他以为自己在第一层,江诗妍在地下室。他自鸣得意地跳到了第五层,以为可以俯视众生。结果,江诗妍直接坐着火箭冲到了大气层,冷冷地问他,下面的空气是不是不太新鲜?
江诗妍没有给他任何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她优雅地转身,从随身携带的爱马仕包里拿出手机,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不是在处理一桩荒唐的“婚事”,而是在签署一份价值数十亿的合同。
她微垂着眼,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将手机贴到了耳边。
荀阳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调侃的年轻男声:“喂?我亲爱的姐姐,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亲自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通了,准备把轩远投资送给我当零花……”
“江宇。”江诗妍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分:“……姐,我在,您吩咐。”
江诗妍的目光越过手机,像两道利剑,直直地刺向已经完全僵住的荀阳。
“限你明天之前,把咱家户口本带到苏城。”
电话那头的江宇沉默了足足三秒,然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姐!你说什么玩意儿?户口本?去苏城?你……你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哦不对,你就骂我一句!你是不是在那边亏了大项目,受刺激了?!“
“带不到,你的卡,就永远别想要回来了。”
江诗妍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客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收起手机,重新转过身,面对着脸色已经从错愕变成酱紫色的荀阳。
一缕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明明站在光里,却像从极北之地走来的女王,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她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极具挑衅意味的弧度。
那神情,仿佛在说: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