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钟山囚徒

我是被囚禁在钟山之下的时间犯, 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吹息为四季, 却因擅自为濒死部落多留一刻白昼, 被天帝锁于万丈冰渊。 直到那个唯一不信神的少女攀入深渊, 颤抖着将掌心贴上我亘古冰冷的鳞片: “别屈服,我来偷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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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无处不在的冰。

不是凡间江河湖海所凝结的寒,而是法则的具象,是凝固的时间,是天帝怒火的结晶。它们自万丈渊壁滋生,刺穿我的鳞甲,啃噬着我的骨骼,将“烛龙”这个名号赋予的全部伟力死死钉在这片永恒的死寂里。

我叫烛九阴。亦或烛龙。曾是钟山之神,人面而蛇身,赤色千里,目开为昼,目合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而今,我是阶下囚。

罪名?可笑。竟是为一个瞬息间便会湮灭于风沙的凡人部落,多延了半刻白昼,让他们得以将最后一批孱弱的羔羊赶回栅栏,躲过那场我早已感知到的暴风雪。

僭越。扰乱天常。他们如此宣判。

于是,此处便成了我的坟墓。冰锁缠绕,每一次试图睁眼,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法则之冰更深的反噬,痛楚如万亿根银针扎入瞳仁。黑暗,成了我唯一的伴侣。唯有呼吸间,那无法完全禁锢的微弱气息,还能在有限的洞穴里卷起一丝冬与夏的混乱气流,证明我尚未彻底屈服。

岁月在此失去意义。或许百年,或许千载。

2 深渊少女

直到那一天。

一丝绝不属于此地的微弱声响,撬开了永恒的死寂。

窸窸窣窣。是碎石滚落。还有……一种更轻、更柔软的摩擦声,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

竟有生灵,能抵达天帝禁绝的深渊之底?

我亘古不变的巨大身躯微微一震,引得周身冰锁发出沉闷的嘎吱声。那声响立刻停止了,只剩下恐惧到几乎消失的心跳,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弱地震颤。

我无需睁眼。我的感知即是这方天地的延伸。一个渺小的人形。浑身被刮破的皮袄裹着,瘦削,脆弱得像初生的羔羊。她正用冻得青紫的手扒着一块凸起的冰岩,悬在我上方不远处的渊壁上,一点点,艰难地向下挪动。

愚蠢。凡胎肉身,闯入此地,唯有死。

她终于跌落下来,落在不远处,发出一声闷哼。挣扎了许久,她才撑起身子。目光,落在我被禁锢的、庞大的蛇身之上,掠过那狰狞的冰锁,最后,定格在我紧闭的、如山峦般的面部。

没有尖叫。没有跪拜。也没有我预想中的任何反应。

她只是站在那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冰霜结满了她的睫毛,脸颊被寒气割出细小的血口。

然后,她做了一个我万万想不到的动作。

她抬起几乎冻僵的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我。走向这片天地间最恐怖、最禁忌的囚徒。

她停在我面前。仰起头,也无法看清我全貌。她伸出那只满是冻疮和血痕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轻轻贴上了一片我裸露在外的、比万年寒铁更冰冷的赤色鳞片。

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从那片接触点传来,渺小得可怜,却像一道劈开永夜的闪电,灼伤了我。

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干裂,却带着一种能刺穿一切冰冻法则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