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我的意念再次响起,比深渊更冷,“那光,非为救你。一时兴起,代价即此。滚回你的凡尘,在你短暂的生命尽头自然腐朽,强过在此刻化为冰尘。”
我试图用最冰冷的现实碾碎她那可笑的执念。怜悯?我不需要。尤其是来自一只朝生暮死蜉蝣的怜悯。
她沉默了。
久到我以为她终于被恐惧吞噬,或是被我的意念碾碎了心神。
忽然,那贴在我鳞片上的手掌,移动了。不再是贴着,而是用力地、固执地、摩擦着那片冰冷坚硬的鳞甲,仿佛想用她那点可怜的血肉之温,去熨烫一块万载寒铁。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我亿万年来思维几乎停滞的事——
她张开手臂,尽可能地环抱……尽管她只能抱住我鳞片微不足道的一处弧度。她把脸颊也贴了上来,用那即将冻僵的皮肤,贴紧我的冰冷。
“不滚。”
她说。声音很轻,却像她攀爬时凿入冰壁的钉子,带着决绝的脆响。
“您给了我们光……给了我希望。”
“现在,您是我的希望。”
“偷不走,我就……留在这里。”
那点微弱的、愚蠢的、不堪一击的温暖,再一次,固执地,从我与这世界唯一的接触点,传递而来。
4 时间之楔
冰锁,似乎在这一刻,微微地……松动了一丝。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希望?”
我的意念如同冰渊本身刮起的风暴,裹挟着亿万年的死寂与嘲弄,轰入她渺小的识海。
“你所谓的希望,便是用你顷刻熄灭的性命,来温热这永罚的坚冰?你的呼吸比蜉蝣短暂,你的体温比雪片易逝。你所能留下的,不过是一具镶嵌在我鳞片上的冰雕,一个无知者闯入禁地的可笑印记。这便是你全部的‘偷窃’?”
那风暴般的意念几乎将她的灵魂吹散。她环抱我的手臂猛地一紧,指甲因用力而崩裂,渗出的鲜血瞬间冻结在赤色的鳞片上,留下几道刺眼的暗红冰痕。她的身体筛糠般抖动,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刀片,肺叶在极寒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然而,她没有松手。
不仅没有松手,那贴着我鳞片的脸颊甚至更用力地蹭了蹭,仿佛要擦掉那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又或是……一种笨拙到极致的安抚。
“不是……温热……”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冻结又破碎,“是……记号。”
我的意识微微一滞。
“萨满……说,锁……锁住您的……是‘时间’……”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仅存的生命力,“时间……看不见……摸不着……所以……牢不可破……”
“但我……摸到了……”
她呼出的最后一缕温热的气,呵在我冰冷的鳞片上。
“我……留下……记号了。”
“凡人的……血……和……温度……”
“时间……看不见……但现在……它……脏了……”
话音落下,她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落。那点微弱的、固执的温暖骤然消失。她的身体缓缓滑落,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倒伏在冰冷的渊底,一动不动。冰晶迅速爬上她的睫毛、她的发梢,要将她彻底封存。
寂静。
比之前更深、更彻底的寂静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