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站在廊下,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挥了挥手,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与厌恶。
声音远去了。
夜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像极了女人低低的啜泣。
我所在的偏僻耳房,油灯如豆。
门轻轻开合,一道黑影闪入,是那个最初打骂我的粗壮嬷嬷。此刻她脸上再无半点凶悍,只有全然的敬畏与恐惧,她跪下来,双手过头,奉上一件用锦帕包裹的东西。
我转过身。
铜镜模糊,映出一张属于低等宫女的、苍白寡淡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沉淀着与年龄和身份截然不符的冰冷与幽光。
我拿起那枚东西。
在跳跃的烛火下,它折射出温润却刺目的光泽——是青樱今日还曾戴在指上、与弘历“心意相通”的如意护甲。
指尖缓缓抚过冰凉的金属表面,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前主人的体温和未散的痴梦。
我对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微微一笑。
然后,缓缓地,极其优雅地,将那枚如意护甲,戴在了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上。
铜镜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掠过一丝鸷鸟般的锐光。
“这才只是开始。”
第二章
护甲冰凉的触感紧贴指根,金属的坚硬硌着皮肉,有一种奇异的痛楚的感觉。
镜中那张脸依旧平凡,甚至因为连日的谨慎和匮乏而显得憔悴。可那双眼睛——深幽幽的,像古井里沉了多年的黑琉璃,所有的光投进去,都泛不起一丝波澜,只有彻骨的冷。
那粗壮嬷嬷头埋得更低,身子微微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我轻轻转动着手腕,看着那枚属于青樱的、象征着情意与地位的护甲,在我这双做过粗活、略显粗糙的手指上,折射出格格不入的华光。
“她宫里的人,都清理干净了?”我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未说话的低哑,却像小刀刮过骨缝。
嬷嬷一颤,忙不迭地回话,声音压得极低:“回…回主子的话,慎刑司那边…动作快得很。贴身的两个大宫女咬死了不说,已经…已经没了。另一个小太监受不住刑,胡乱攀咬了几句高贵妃那边的人,慎刑司记下了…至于其他洒扫的,都打散了分派到各处不起眼的地方,绝不敢再多嘴一句…”
“胡乱攀咬?”我眉梢微挑,“高晞月?也好。水浑了,才方便摸鱼。”
高晞月,那个仗着家世骄纵跋扈却没什么脑子的女人。若是知道青樱落难还可能牵扯到自己,以她的性子,怕是又要闹出一场好戏。正好,替我分散些注意力。
“你做得不错。”我淡淡一句,那嬷嬷如蒙大赦,几乎要瘫软下去。
“往后,你的差事照旧,该打骂打骂,该使唤使唤,别露出痕迹。需要你时,我自会找你。”
“是…是!奴婢明白!谢主子!谢主子!”她磕了个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开一点灯花,噼啪轻响。
我摘下那枚护甲,用锦帕细细包好,塞进枕下最深处。这东西,现在还不能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