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觉到他起初身体的紧绷,但随着穴位被恰到好处地按压揉捏,那紧绷感逐渐放松下来。
许久,他轻轻吁出一口气。
我适时停手,退后一步,垂首不语。
“手法尚可。”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但从那以后,一些近身伺候的、无关紧要却需要细心的小事,他偶尔会直接吩咐我去做。递一支特定的笔,换一种口味的茶,或是像那晚一样,在他疲惫时上前按一按肩膀。
我依旧沉默,依旧木讷,将所有举动都框定在“本分”和“蠢直”的范围内。我从不主动献媚,甚至显得有些过于规矩和死板。
但一点一滴,像水渗入沙地,我在养心殿偏殿这个帝国权力的核心边缘,悄无声息地留下了一道极淡、却无法轻易抹去的痕迹。
王钦看我的眼神愈发警惕,但他抓不到任何错处。我甚至“无意”中帮他化解过两次小纰漏,让他虽有疑虑,却也不好立刻发作。
我知道,仅靠这点小恩小惠和“本分”,远远不够。
我需要一场风,一场能将我吹到更高处、也更危险位置的风。
这风,很快来了。
消息是从冷宫那边隐约传来的。说是被废黜的青樱,日日在里面哭诉喊冤,言语间不止一次提及当日旧事,甚至癫狂地诅咒害她之人,偶尔会冒出几句关于“香”、“梦境”的破碎词句。看守的太监只当她疯了,并不十分在意,但这些话还是零零星星传了出来。
几乎同时,高晞月贵妃宫里似乎也不太平。据说她因前番被青樱的事稍稍牵连(虽未伤及根本,却也被皇帝冷落了几日),心中惊惧怨愤,宫中时常焚香拜佛,祈求平安,言行也有些失常,一次教训宫女时,竟失口说出了“莫非真是报应?”之类的怪话。
两边的言语碎片,隔着宫墙,隐隐约约,竟奇异地能和先前“安陵容显灵”的流言对应上那么一丝丝。
弘历本就未曾真正放下疑心,这些零碎消息经由不同渠道传入他耳中,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他终于再次召见了慎刑司的主管太监。
彼时,我正端着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步入殿内。
弘历面沉如水,对跪在地上的慎刑司总管冷声道:“…冷宫那边,还有高贵妃处,都给朕盯紧了!她们说的每一个字,朕都要知道!尤其是涉及旧宫秘事、香料巫蛊之类的…查!给朕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嗻!奴才遵旨!”慎刑司总管磕头领命,声音发颤。
我放下茶盏,动作依旧平稳,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但在转身退下的瞬间,我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御案一角——那里放着几份刚刚批阅完的、关于前朝官员调动的奏折。其中一份,隐约能看到“年羹尧”、“隆科多”余党清查的字样。
我的心猛地一跳。
机会。
一个极其冒险,却可能一击致命的机会。
是夜,养心殿偏殿烛火通明。弘历显然因白日之事心绪不宁,奏折批得心浮气躁。
我安静地伫立在角落阴影里,如同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