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弘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换了一个人,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奏折上,眉头紧锁,时不时烦躁地揉着眉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和朱笔划过的沙沙声。

直到他习惯性地伸手去端旁边的茶盏,指尖碰到微凉的杯壁,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我立刻上前,在他开口之前,已将一旁暖笼里温着的另一盏温度恰到好处的茶,无声地换下了那盏微凉的。整个过程快而轻,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直视天颜。

弘历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端起茶喝了一口,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又继续埋首奏折。

我再次退回阴影里。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我就像殿里的一件家具,沉默,顺从,却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到极致。茶水的温度,墨汁的浓淡,灯烛的明亮,奏折摆放的顺序…甚至在他因疲惫而揉按太阳穴时,我会适时地将安神的香炉稍稍挪近一些,那是我用仅能找到的、最普通的材料重新调配的,气味极淡,只有宁神之效,再无其他。

王钦冷眼旁观了几日,见没再出什么纰漏,皇上似乎也默认了这个新来的沉默宫女,便也就随我去了,只当是找了个还算趁手的工具。

这晚,弘历批阅奏折直至深夜。窗外起了风,呜呜地拍打着窗棂。

殿内烛火通明,却更显得空旷寂寥。他扔下朱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脸上带着浓重的倦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

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自言自语:“…朕是不是…罚得太重了?”

殿内侍立的几个太监屏息凝神,不敢接话。

我知道,他在说青樱。

我依旧垂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但他似乎并不需要回答,只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低声喃喃:“…冷宫那种地方…她那般性子…如何受得住…”

片刻的沉默。

他忽然又问,这次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帝王的疑窦:“王钦,你说…那‘安陵容显灵’的鬼话,究竟是何人散播?其心可诛!”

王钦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明鉴!奴才…奴才觉得定是有人包藏祸心,故意妖言惑众!奴才一定加紧追查!”

弘历冷哼一声,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又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就在这时,我上前一步,并非为了换茶,而是拿起一旁温着的小铜壶,悄无声息地往他手边已经微凉的参汤里兑入些许滚水,让温度重新变得适口。

这个细微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向我。

或许是连日的疲惫让他警惕心下降,或许是深夜的寂寥让他需要一点无关紧要的倾诉,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时来的养心殿?”

我跪下,声音平稳无波:“回皇上,奴婢叫阿容。前几日才调来伺候。”

“阿容…”他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安陵容的名字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个模糊的前朝传闻。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你入宫晚,想必没听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旧事。你说,这世上…真有鬼神显灵之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