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安，在那个周五的下午，达到了顶峰。
那天是月考成绩公布的日子。毫无意外，李威又一次以高出第二名近三十分的成绩，稳坐第一。整个学校都在谈论他的「神话」。
放学后，许念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拉着我，悄悄地跟在了李威的后面。
李威并没有回家。他拐进了学校附近的一条旧巷子。巷子很深，光线昏暗，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涂鸦。他走到巷子的尽头，那里有一只生了锈的绿色铁皮垃圾桶。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扔了进去，然后转身离开了。整个过程非常迅速，也非常自然。
等他走远后，许念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猫，立刻冲了过去。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那个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桶里，翻找着。我站在一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几秒钟后，她找到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她献宝似的将袋子递到我面前，眼睛亮得吓人。
我迟疑地打开袋子。
里面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只是一些破碎的、粘着奶油的蛋糕盒子，几根燃尽的生日蜡烛，还有一张小小的贺卡。
贺卡上写着一行字，笔迹娟秀：「李威，18 岁生日快乐。妈妈。」
我愣住了。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李威的生日。
原来，他并不是什么不知疲倦的机器。他也会一个人，躲在无人的角落，为自己庆祝一个冷清的生日。
这或许就是他身上，第一道被我们发现的，微不足道的「裂痕」。它不代表痛苦或绝望，只代表了一丝与他完美形象不符的……孤独。
我以为许念会把这张贺卡当成珍贵的战利品，放进她的标本集里。
但她没有。
她盯着那张贺卡看了很久，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了那个我熟悉的、食肉植物一般的微笑。
「这不够。」她轻声说，然后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一道天然的裂痕，太浅了，也太无趣了。」
她将那张贺卡和蛋糕盒子重新扔回垃圾桶，仿佛丢弃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我想……亲手凿开一道，又深又漂亮的。」
那一刻，巷子里的风突然变冷了。我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我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满足于等待星星从天上掉落了。
她想做的，是亲自爬上天空，把那颗最亮的星星狠狠地拽下来。
6. 崩坏的完美
「亲手凿开一道，又深又漂亮的。」
许念的这句话，像一颗埋在我心里的定时炸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无时无刻不在滴答作响。
她的行为变得愈发诡异和专注。她不再关注学校里其他那些「坏掉的」学生，她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了李威一个人身上。她像一个最顶级的、最有耐心的捕食者， meticulously 描摹着猎物的每一条生活轨迹。
她弄到了全年级所有班级的课程表，只为了精确计算出李威每天的行动路线。她知道他习惯在周二下午第四节课后去操场跑步，通常是五圈。她知道他喜欢在学校超市买一种特定牌子的苏打水。她甚至知道他那支从不离身的派克钢笔，用的是什么型号的墨囊。
她将这些信息一一告诉我，语气平静，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让我不寒而栗的火焰。我成了她唯一的听众，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我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我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