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后，手机亮起来。陈志明发来消息："临时陪客户，晚点回。"配图是王太太家阳台的盆栽，我上周还夸过那盆花。
厨房传来开冰箱的声音。陈小川又在偷吃冰淇淋，包装纸撕得刺啦响。陈嘉嘉卧室门摔得震天动，接着传来重物砸墙的闷响。
我解开丝巾，发现墨绿色衬得脖子格外苍白。对面阳台上，宋延在收晾干的衬衫。风吹起衣角时，我闻到了那股松木香。
琴谱的一角从垃圾桶里露出来，是《梦中的婚礼》的复印件。陈嘉嘉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叉。
5
垃圾桶里的琴谱被空调风吹得沙沙响。我弯腰去捡，发现背面有铅笔写的电话号码——宋延的字迹，和他批注乐谱时一样向右倾斜。
"妈！"陈小川突然在厨房喊，"冰淇淋化了！"
黏糊糊的奶油滴在地板上，像融化的胶水。我蹲下去擦，手机屏幕亮了。陈志明又发来照片，这次是王太太家的晚餐桌，红酒杯旁边摆着我烤的曲奇饼干盒。
"去图书馆。"我抓起背包，"晚饭自己解决。"
市立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太足。我在文学区转了三圈，最后停在那本《挪威的森林》前。书脊已经泛黄，借阅卡上最后一个名字是2018年的。
"你也喜欢这本？"
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松木香。宋延今天穿了深蓝色衬衫，手里拿着本《钢琴调律原理》。他食指正好按在借阅卡我的签名上——周雯，2016年9月。
"大学时...常看。"我嗓子发紧。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过来："书页沾水了。"
我才发现自己在哭。泪水砸在书封上，和那年音乐系琴房窗外的雨一样突然。宋延的手指停在书页某处，那里有我用铅笔做的记号——"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东京音乐大学。"他突然说，"我读书时常去隔壁文学部蹭课。"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手表上跳动。银色表盘，黑色表带，和学长毕业演出时戴的那块一模一样。我盯着他无名指上的戒痕，想问的话在舌尖转了三圈。
"要续借吗？"管理员探头问。
宋延把书递给我："你先看。"
借阅卡从书袋里滑出来。2016年9月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林嘉树，音乐系。是学长的本名。
"你..."
"周雯！"陈嘉嘉的尖叫从门口刺进来，"爸让你回去！"
她书包敞着，抗抑郁药的铝箔包装反着冷光。宋延皱眉看她，又看看我："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把书塞进包里，"家里...水管坏了。"
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屋里传来水声。陈志明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头也不抬："厨房漏水。"
我的毕业相册泡在洗碗池里。照片全都翘了边，音乐系合影上学长的脸已经糊成一团灰影。陈嘉嘉靠在冰箱上吃冰淇淋，勺子在铝盒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手滑。"她舔着勺子，"反正你也不看。"
相册最后一页的夹层破了。那张藏在里面多年的琴谱飘出来，是《梦中的婚礼》的手抄版，右下角写着"To 周雯"——和宋延批注乐谱的笔迹一模一样。
"晚饭吃什么？"陈志明终于放下手机，"王太太推荐了家新开的日料。"
水龙头没关紧。水滴砸在相册上，学长的签名慢慢化开，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蓝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