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她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瞥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我手里的茶。
“谢家的女儿,就是这么给长辈敬茶的?”她声音不高,但很有分量。“茶都快凉了。”
我心里冷笑。这茶是滚水沏的,现在这个温度,刚刚好入口。她说凉,就是凉。
“是儿媳的不是。”我没有辩解,低着头,把茶收回来,递给旁边的丫鬟。“再去换一盏热的来。”
丫鬟看了裴夫人一眼,得了默许,才敢接过去。
很快,第二盏茶端上来了。这次,热气更足了。
我再次跪下,奉上。
裴夫人这次接了。她用杯盖撇了撇茶叶,放到嘴边,刚要喝,又停住了,眉头一皱。
“太烫了。”
她手一斜,整杯茶,不偏不倚,全泼在了我的手背上。
滚烫的茶水浇在皮肤上,一阵钻心的疼。我能感觉到手背立刻就红了,火辣辣的。
但我没动,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我只是跪在地上,低着头,看着那些茶叶和水渍,在我面前的地毯上洇开。
“母亲息怒,是儿媳愚钝。”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眼神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冷漠。
裴夫人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哭,等我求饶,或者等我露出一丝一毫的怨恨。
可她什么都没等到。
我只是安静地跪着,仿佛被烫的不是我的手。
“没用的东西。”她终于觉得无趣了,扔下一句话,捻着佛珠,靠回了椅背上。
“起来吧。”
“谢母亲。”我站起来,把手藏进袖子里。手背已经开始起泡了,疼得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瑾儿呢?”她问。
“夫君昨夜应酬,喝多了,还在歇着。”我回答。
“应酬?”裴夫人冷笑一声,“就知道他那点出息。你既嫁了过来,就要担起做妻子的责任,好好管着他。别一天到晚,净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是,儿媳记下了。”
“行了,下去吧。看着就心烦。”
我行了个礼,退出了荣安堂。
一出门,阳光照在脸上,有点晃眼。我身后的丫鬟春禾赶紧跟上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的手。
“少夫人,您的手……”
“没事。”我打断她,“去小厨房,拿些冰块和烫伤的药膏来。动静小点,别让人看见。”
春禾红着眼圈点头去了。
回到我们的院子,我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背。疼,当然疼。但这点疼,跟我娘当年受的苦比,算什么?
我娘,被我爹那个正室夫人,用烧红的烙铁,在背上留下了一辈子的疤。就因为我娘,比她更得宠。
而我爹,就在隔壁书房,听着我娘的惨叫声,一句话都没说。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求人,是没用的。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你得有让他们怕你的本事。
婆婆这一杯茶,泼得很好。
她让我知道,在这裴家,我是个外人,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也让这满院子的下人知道,新来的少夫人,不受待见。
这样最好。
一个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威胁的人,才能在暗地里,做最多的事。
我正用冰块敷着手,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是裴瑾醒了。他揉着头,一脸宿醉的难受,身后跟着几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