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纤维粗糙、长短不一,边缘带着自然的毛边,是典型的民国时期手工纸特征。
墨迹的边缘有轻微的晕染,氧化痕迹深入纸张内里,绝非现代技术能仓促仿造。
这本册子是真的。
这个认知让沈知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对准目镜拍照取证,门锁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他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林晚就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
她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他不是一个偷偷潜入的闯入者,而是一个等候已久的访客。
沈知寒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绷得很紧:“你外公……是不是叫林昭明?”
林晚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她缓缓走过来,将咖啡放在工作台上,推到他手边。
然后,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合上了那本摊开的登记簿,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沉睡的秘密。
“有些事,不是靠查就能查出来的,”她轻声说,“是等风停的时候,自己从水底浮上来的。”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修复室的门被再次带上,只留下一句话悬在冰冷的空气里。
“陈砚书今天在老殡仪馆整理旧档案。”
半小时后,沈知寒赶到了城市边缘那栋废弃的殡仪馆侧楼。
档案室里,陈旧的木柜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一个干瘦的老人正佝偻着背,整理一箱泛黄的卡片。
听到脚步声,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沈知寒胸前那枚小巧的银蝴蝶胸针时,骤然缩紧,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东西……不该还在人间。”陈砚书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粝。
他没有问沈知寒是谁,只是自顾自地低声讲起一个被尘封的故事。
一九四三年,秋分,地下党员沈怀瑾——也就是沈知寒的祖父,和当时在图书馆做管理员的苏晚——林晚的曾祖母,约定在清河桥接头,传递一份关键情报。
然而,那天晚上苏晚被捕,第二天,沈怀瑾的尸体在下游被发现,官方定论是失足落水。
他们之间唯一的一张合影,也被从中间撕开,苏晚手里的那一半随着她一同消失,另一半则不知所踪。
“‘晚风沦陷’,”老人吐出这四个字,像吐出一块烧红的炭,“是他们约定的安全暗号。如果一方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另一方就要在每年的秋分夜,将一封信投入清河桥第三个桥墩的暗格里。一年又一年,直到战争胜利,那个暗格里也再没有出现过新的信件。”
沈知寒脑中“轰”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林晚给他的那本册子,正是苏晚被捕前经手的最后一本借阅登记簿。
它不仅是一个物证,更是一个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讯号。
他冲出大楼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屏幕上亮起一条未署名的新短信,只有一句话。
“你看到的真相,只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
与此同时,远处街角的巷口,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沈知寒站在原地,晚秋的冷风吹透了他的外套。
这份由他人拼凑的过去,似乎还缺少最关键的一块,一块只属于他,也只有他才能找到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