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所有人再次屏住的呼吸中,这位刚刚还要踏平青峦宗的魔尊,竟然用一种带着点茫然、甚至有点梦游般的语气,喃喃地问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这汤……”
“为何有我妈逼我考仙编时……天天灌我喝的那股子……绝望味儿?”
沧麟这句话问出来,整个青峦峰顶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没了。
比刚才万物回春那一刻还静。
师尊那张刚恢复红润的老脸僵住了,斥责我“逆徒”的嘴还没完全闭上,此刻保持着一种可笑的半开合状态。苏涟忘了咳血,也忘了维护他的小师妹,只是呆呆地看着魔尊,仿佛听到了什么比魔尊本身降临更恐怖的事情。
柳飘飘的啜泣声卡在喉咙里,她甚至忘了继续表演“虚弱转醒”,眼睛瞪得溜圆。
我挑了挑眉。
哦?有戏。
07.
这魔头,居然是个有故事的。
我掂了掂手里的勺子,又搅了一下锅里的汤。那温吞碧绿的汤水漾起细微的波纹,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不是香,也不是鲜,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无奈、压抑、以及某种漫长对峙后麻木的倦怠感。
“看来这位……魔尊,是尝过滋味的人?”我语气平淡,就像在菜市场问人这菜新不新鲜。
沧麟猛地回过神,猩红的瞳孔缩了缩,似乎为自己刚才的失言感到震怒。魔尊的威严瞬间回笼,他周身魔气再次翻涌,但……那气势,莫名就比刚才弱了那么一丢丢,好像底气被那锅汤勾走了几分。
“胡言乱语!”他厉声道,但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我那砂锅里飘,“本尊只是……这汤的气息古怪!说!你在里面下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毒物!”
我还没开口,我那师尊倒是先喘匀了气,他大概是觉得找到了挽回场子的机会,立刻端起了宗门之主的架子,对着我痛心疾首:
“清辉!原来你终日鼓捣这污秽之物,竟是在修炼如此邪术!竟能蛊惑魔尊心神!你……你太让为师失望了!还不快快将这邪汤毁去,向魔尊请罪!”
看,来了。
丝瓜汤永远是对的。如果魔尊被影响,那一定是汤的错,是煮汤的人的错。是邪术,是蛊惑。总之,绝不可能是魔尊自己有问题,或者这汤其实戳中了什么真相。
我叹了口气,没理他,只是看向沧麟,非常诚恳:“没下毒,就是丝瓜,水,盐。火候到了,味道自己就出来了。”我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大概是想家的味道。”
“本尊没有想家!”沧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魔气轰然爆发,比刚才更猛烈,“本尊乃万魔之主,统御幽冥血海,想什么家!你那破汤……”
他话音未落,我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那翻涌的魔气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竟然又滞涩了一瞬。
沧麟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勺清汤,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那眼神,挣扎得厉害,像是在对抗什么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
“……我母亲,”他忽然又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极其疲惫的茫然,“她总说,魔界戾气太重,我性子躁,火气大,得多喝丝瓜汤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