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纪宛秋的葬礼设在镇西头的小礼堂。
遗照里的她穿着法官制服,眉眼弯弯,带着温和却坚定的笑意。
霍青山本以为,纪宛秋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生前没什么朋友,葬礼上估计冷冷清清。
可没过多久,礼堂门口就陆续有人进来。
到后来,人越来越多,小小的礼堂挤得满满当当。
灵堂前的空地上,很快堆满了洁白的菊花。
霍青山拉住一个正要往灵前放花的中年女人,语气带着困惑:“你认识纪宛秋?为什么要来参加她的葬礼?”
女人转过头,眼眶通红:“霍团长,您是宛秋同志的爱人吧?您可得好好送送她啊!”
“前年我被我家那口子家暴,想离婚又没钱请律师,是宛秋同志主动找到我,免费帮我打了官司,还帮我找了工作,让我彻底走出了那个火坑。没有她,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受委屈呢!”
女人的话刚落,旁边几个村民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一个老农叹着气说:
“去年我家承包的果园,被邻村人故意放了虫,眼看一年的收成要毁了,是宛秋同志连夜帮我搜集证据,让对方赔了钱,还帮我联系了农技员,保住了果子。她一点架子都没有,下雨天还踩着泥路来果园看情况。”
一个年轻姑娘红着眼圈说:
“我爸前年出车祸,肇事司机跑了,家里凑不出医药费,是宛秋同志帮我找证人,硬是把人找到了,让对方付了赔偿,我爸才能顺利做手术。她还总偷偷给我塞钱,让我给爸买营养品。”
一个老奶奶颤巍巍地说:
“我老伴走得早,儿子在外地打工,我去年摔断了腿,躺在床上动不了。宛秋同志知道了,每周都来给我送菜、擦身子,还帮我申请了低保。她比我亲闺女还贴心啊……”
霍青山站在原地,像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免费帮人打官司、帮果农维权、为车祸患者追赔偿、照顾孤寡老人……
这些事,和他印象里那个“自私自利”的纪宛秋,判若两人。
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到底哪个纪宛秋才是真的?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葬礼结束后,霍青山没回家,而是开着车,来到了小时候住的老家。
老院子的木门还带着当年的斑驳,墙角的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
小时候的画面突然涌向他的脑海。
七岁那年,他爬树掏鸟窝摔下来崴了脚,是纪宛秋背着他走了两里地去看医生,小小的身子累得满头大汗,却还笑着说“霍青山,以后我保护你”。
十三岁,学校组织爬山,他不小心弄丢了家里给的学费,坐在山顶哭,纪宛秋把自己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塞给他,说“我妈说,男子汉不能哭,钱我再攒就有了”。
十五岁,他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老师罚站,纪宛秋顶着大太阳,在走廊尽头陪他站了一下午,还偷偷递给他一根冰棒,冰棒化了,黏在两人手上,笑得像个傻子。
那些画面鲜活又温暖,可下一秒,就被婚后互相折磨的片段取代。
想到这里,霍青山的心脏突然一阵阵抽痛,疼得他弯下腰,扶着老槐树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