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豪看我眼睛红得像兔子,递烟过来:「要不找你爸再哭点?」

我苦笑着把烟夹耳朵上。老爷子给三十万时特意叫我去祠堂,指着祖宗牌位说这是「周家最后的子弹」,再要就得拿房本。房本写着我妈名字,那套老房子是她的命根子,上次我哥说想换大点的,她差点拿扫帚把人赶出去。

我掐灭烟给生殖中心打电话,声音抖得像筛糠:「费用能分期吗?」对面小姐姐甜得发腻:「先生不好意思哦,精子可以分次取,费用必须一次结清呢。」

我对着电话骂了句脏话,狠狠挂断。屏幕亮起时已是凌晨三点,余额 99900 像个咧嘴笑的鬼脸。我给林雪转了四万,备注「利息」,发微信:「三天,八万,砸锅卖铁也堵上,你保住孩子。」

发完我关掉手机,躺进店里那具实木棺材道具。木屑味混着可乐味扑面而来,盖子「咚」一声合上,黑暗瞬间把我吞了。只有心跳声在耳朵里响,咚咚,咚咚,像倒计时的钟。

原来三明治的第一口,不是被别人咬碎,是得自己先咬碎自己。

第四章出发前的余温

我蜷缩在棺材道具里睁眼到天明。木屑顺着板缝钻进衣领,与客人残留的甜腻香水味纠缠,泛着殡仪馆未燃尽纸钱的焦苦。卷帘门轰然拉开,阿豪的影子笼罩棺木:「哥,昨晚流水到了。」屏幕蓝光里的数字像根钢针扎进眼底,恍惚间又变成哥哥临终监护仪刺耳的最后一跳。

「再开一场?」阿豪搓着手,指节发白。我摇头,通宵场的蜡烛已经燃到根,再烧只会把店牌烧穿。现实不是剧本杀,没有反转道具,顾客的耐心早在凌晨三点就耗尽了。

速溶咖啡的热气糊了眼镜片,我给林雪发微信:「今晚六点前给你。」她回「好」,一个字像手术刀划在对话框里。相处这几年,她永远这样——情绪藏在手术刀后面,只在关键处亮刃。我翻通讯录时,指尖在哥哥的号码上悬了很久,通话记录停留在他出事前那晚,他说「明天陪你嫂子产检」。

大学室友阿斌的语音里满是婴儿啼哭:「刚换房,公积金都套牢了」;前同事小赵的消息带着啤酒味:「兄弟我还在领失业金」;剧本杀供货商老周倒是爽快,微信头像的关公像抖了抖:「两万,月息五个点」。我盯着关公红脸,想起哥哥以前总说「借高利贷是饮鸩止渴」,可现在鸩酒也得喝,时间比命贵。

知夏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她穿着我哥的旧衬衫,下摆遮住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的倦色像蒙了层雾。「听说你熬通宵?」她接过温水杯,指节因水肿泛白,「后面还有一堆事,身体别垮。」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我喉咙发紧——她总这样,在我快溺死时递来救生圈,而不是石头。

「我妈问产检订哪家医院。」她捧着杯子,热气在她鼻尖凝成水珠。

「公立三甲?」

「嗯,特需号挂好了,走我的医保。」她顿了顿,衬衫领口露出半截银链子,是我哥送的那根,「月子中心排队太长,我请月嫂就好,你别担心钱。」

我看着她宽松衬衫下的弧度,想起哥哥之前向我吹嘘时说「要让她永远不用为钱皱眉」。现在她把所有褶皱都自己熨平,这份体谅比哭闹更让我喘不过气——我必须接住她递来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