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头,只是仰头看天,东京的夜没星星,只有飞机灯一闪一闪,像遥远的安慰。
她伸手去抓,当然只抓到一把风。
薄荷糖在舌尖化尽,苦味浮上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连午饭都没吃,胃里空得发疼。
新菜跪坐在地板上,碎木屑扎进膝盖,血珠渗出来,却不及心疼。
他盯着那道裂开的眉心,忽然想起第一次给海梦量尺寸,她紧张得屏住呼吸,锁骨起伏像受惊的鸟。
他手一抖,软尺滑落,拂过她胸口,她没躲,只是笑,说:"新菜,你把我当成木头就好。"那时他红到耳尖,如今却亲手把最锋利的刀刺向她。
他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阳台门口,手抬起又放下。
玻璃门映出他的影子,乱发、赤红眼、苍白唇,像只狼狈的野狗。
他怕一开口,会咬碎她最后的耐心。
海梦却在这时转身,脸上挂着营业式的甜笑,眼角却红得吓人。
"我明天去大阪拍外景,三天。"她声音平稳,像在念通告,"你照顾好自己。"
新菜喉咙滚动,只挤出一个"嗯"。
海梦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柑橘香,是他最爱的洗发水,如今却像无形的墙。
她进浴室,水声哗啦啦响起,像一场遥远的雨,浇得他透心凉。
他回到工作台,把碎裂的人偶拢进掌心,木刺扎进指腹,血珠滚落,染红了那道"情感不足"的评语。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木头也有脾气,顺纹是温柔,逆纹是反抗。
他一直在顺从,顺从父亲的期望、顺从评委的标准、顺从"好丈夫"的角色,却忘了自己也会疼。
浴室门开,海梦裹着浴巾出来,肌肤被热气蒸得粉嫩,锁骨处那把小刻刀纹身却红得刺目。
她没看他,径直走向衣柜,翻出最小的行李箱,开始往里头塞衣服。
新菜站在门口,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一条跨不过去的河。
"海梦……"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我——"
"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她打断他,背脊绷成一张弓,"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他僵在原地,看着她拉上行李箱拉链,那声音像给心脏上了锁。
灯熄了,黑暗潮水般涌来,只剩工作台上一盏小夜灯,照在那尊碎裂的人偶上,像一座小小的墓碑。
海梦躺在床上,背对他,呼吸匀称得像个假人。
新菜躺在边缘,中间空出的位置能再塞下一个人。
他伸手,指尖碰到她发梢,却不敢再往前。
窗外,天边泛起蟹壳青,新的一天即将来临,他们却像被困在昨日废墟里的幽灵。
他睁着眼,看天花板上的裂缝,像一道无法缝合的伤口。
直到身边传来极轻的啜泣,像猫在喉咙里打滚。
他猛地翻身,看见海梦肩膀微颤,手指死死攥住被角,指节泛白。
他伸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覆在她手背上,像怕惊飞一只受惊的鸟。
海梦没躲,也没回握。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中间隔着碎裂的人偶、未吃的饭团、一句来不及出口的道歉,以及三年婚姻里第一次真正的裂缝。
风从阳台溜进来,吹得窗帘鼓起,像无声的叹息。
新菜终于开口,声音低到尘埃里:"对不起,我……只是怕追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