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灯下的尘埃与泪痕

演播厅的顶光如瀑布般倾泻,将空气都染上了一层炫目的金色。林雨柔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倾听对面经济学泰斗的论述,随即用一个精准而富有洞察力的问题将访谈推向高潮。直播信号切断的瞬间,巨大的寂静吞噬了之前的喧嚣。耳机里传来导播兴奋的“完美收工!”,同事们开始忙碌地收拾设备。

二十九岁的林雨柔,国内财经访谈界的新标杆。阿玛尼的定制西装包裹着纤瘦却蕴含力量的身躯,香奈儿的裸色口红勾勒出自信的弧度。一切都彰显着成功与掌控。只有她自己知道,西装下的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指尖在台下无人看见处掐出了浅浅的印痕。

回到位于CBD顶层的公寓,玄关处一盏暖黄的壁灯为她亮着。丈夫唐福从书房出来,食指抵在唇边,眼神温柔:“刚睡着,折腾了半天。”

林雨柔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声走向儿童房。女儿糖糖蜷缩在云朵般的被子里,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鼻子一抽一抽,即使在睡梦中仍委屈地扁着嘴。一只柔软的邦尼兔被她死死搂在怀里。

“下午楼下电钻吓着了,晚上就做了噩梦,哭得撕心裂肺。”唐福压低声音解释,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林雨柔的心像是被最细的绣花针猛地刺了一下,尖锐的疼。她俯身,指尖极轻地拂过女儿湿漉漉的脸颊。就在这一刻,眼前的糖糖与记忆深处那个同样因恐惧而哭泣的小女孩——她自己,重叠了。

那个小女孩,总是趴在一个并不厚实却异常温暖的背脊上。那个背脊能隔绝小镇黑黢黢巷子里所有的妖魔鬼怪,能承载她所有的不安和眼泪。那是母亲木心的背。

“怎么了?”唐福察觉到她的异样,走近揽住她的肩。

林雨柔直起身,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潮热,她摇摇头,声音沙哑:“没什么…………就是突然,特别想我妈。”

深夜,糖糖在睡梦中又不安地抽噎了一下。林雨柔躺在价值不菲的床垫上,望着天花板上城市霓虹投映出的模糊光晕,记忆的闸门在沉寂中轰然洞开。

“唐福,”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你小时候,怕黑怕打雷吗?”

“好像有点吧,记不清了。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小时候……好像所有的记忆,都和我妈的背有关。”林雨柔的声音像漂浮在夜色中的羽毛,“爬在她背上睡觉,爬在她背上看她炒菜,爬在她背上穿过长长的雨巷去少年宫……那时候觉得,妈妈的背就是全世界最安全、最坚固的堡垒。”

唐福转过身,在黑暗中精准地找到她的手,紧紧握住:“跟我说说吧,我想听。”

第二章:小镇、军歌与少年宫的梦想

记忆的胶片开始转动,染上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南方小镇特有的昏黄与鲜亮。

青石板路蜿蜒,空气里常年混杂着栀子花的甜香、河水的腥气和老式煤炉的烟火味。林家的小院挤在一片灰瓦白墙之中,院墙爬满了牵牛花。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放大的彩色军装照。父亲林振穿着笔挺的87式军装,帽徽领章鲜红,眼神锐利如鹰,却带着一种相框般的、冰冷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