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雨柔对父亲最鲜活的记忆,是那身硬挺的军绿、扎人的胡茬、偶尔回家时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和嘹亮却陌生的军歌。更多的时候,家里只有母亲木心。

木心在镇邮电所做话务员。她总是很忙,下班后还要洗衣服、生炉子、做饭。那双原本纤细的手,因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指节微微变形。但无论多忙,她看向小雨柔的目光永远温柔似水。

小雨柔第一次显露天分,是学着收音机里《小喇叭》节目的播音员,字正腔圆地给刚下班疲惫不堪的木心“报幕”:“下一个节目,妈妈回家,表演者:伟大的妈妈同志!”

木心愣了一秒,随即笑得弯下腰,眼角的鱼尾纹像盛开的菊花。她没有把这当成小孩的胡闹。那个周末,她牵着雨柔,走了三里地,挤在县文化宫窗户外面,看里面少年宫小主持人班的孩子们练习站姿、发音。

隔着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小雨柔看得眼睛一眨不眨,小拳头紧紧攥着。

晚上,木心拿出一个裹得紧紧的手帕包,里面是零零碎碎的毛票和几张大团结。她数了又数,眉头微微蹙起。学费对这个家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林振的津贴大部分要寄回老家赡养老人,木心的工资刚够维持家用。

“妈,我不学了。”小雨柔敏感地小声说。

木心猛地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学!必须学!钱的事,妈有办法。”

第二天,木心咬牙取回了攒了很久打算买一台双缸洗衣机的钱,又私下接了好几个帮人织毛衣的话计。从此,每个周末傍晚,人们总看到木心骑着那辆哐当作响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小雨柔侧坐在后座,紧紧搂着妈妈的腰,小脸贴着她微湿的后背,穿过夕阳或细雨,奔向文化宫。

“妈妈,累不累?”

“不累。柔柔喜欢吗?”

“喜欢!我以后要坐在那个亮晶晶的盒子里说话!”小小的林雨柔指着电视机和木心兴奋的说道。

“好,那柔柔就要好好学,不能怕苦。”

父亲的信和汇款单每月如期而至。信里总是那几句:“听妈妈话,好好学习,锻炼身体,将来报效祖国。”他的爱,像公文一样规范,像军歌一样嘹亮却遥远。而母亲的爱,是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颠簸,是后背传来的温度,是深夜灯下织毛衣时竹针碰撞的细碎声响。

第三章:十字路口的战争与眼泪

时间呼啸而过。林雨柔升入省重点高中,出落得清丽脱俗,播音主持已成为她骨子里的梦想。她的文化课成绩名列前茅,考取重点大学十拿九稳。但若想冲刺中国传媒大学播音系这座金字塔尖,必须走艺术生这条路——这意味着长达半年的专业集训、赴京赶考的巨大花销,以及一场豪赌。

家庭会议,说是家庭会议,但实际上只有木心和雨柔,屋子里面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亲戚们闻风而来,劝阻声几乎掀翻屋顶。

“心丫头,你疯了吗?播音那是啥?是咱普通人家孩子能想的吗?那得砸多少钱?!”

“女孩子家,稳稳当当考个师范,将来当个老师,或者学个会计,多好!”

“老林常年不在家,你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债还清了,何苦再跳这个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