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维最近总觉得家里有歌声。
李维家所在的这栋楼,恰好处在规划图上一条被废弃的旧河道阴影里。老人们私下说,这地方以前是汇阴纳潮的“水眼”,即使填平了盖了楼,地底下的“湿气”也重,夏天蚊虫格外毒,冬天阴冷钻骨头缝。但这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的迷信话,李维和小雅当初图房价便宜,并未真正往心里去。
直到那“声音”出现。
那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噪音。它不像邻居吵架的喧哗、楼下夜市的笑闹、甚至也不是夫妻夜半的动静。它是一种…渗透。仿佛有极细极薄的金属片,或是冰棱的尖梢,在距离鼓膜只有一毫米的地方持续地、以一种非人的规律震颤嗡鸣。间歇着,又会扭曲成断续的、不成调的呢喃,像是有人隔着几层浸水的棉絮,用磨损严重的声带模仿着早已失传的荒腔野调。
这声音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声源。它不在空气中传播,更像直接作用于神经,从颅骨内部滋生出来,又或者是从墙壁、家具、地板那些本应无声的物体的孔隙中分泌而出。当你凝神去捕捉,它便狡猾地消散,融入冰箱的压缩机嗡鸣或水管的轻微脉动里;待你稍一松懈,它又黏腻地缠绕上来,攀附在你的听觉边缘,带来一种冰冷的、挥之不去的痒意。
李维不止一次在深夜猛地坐起,额头沁出冷汗,徒劳地竖耳倾听。身边的小雅呼吸均匀,窗外的城市低吟如常。但那“声音”的余韵,像冰冷的蛛丝,还粘附在房间的角落,在他的耳蜗深处留下细微的、持续不断的耳鸣。
这诡谲的序幕,始于李明义送来的那个包裹。
李明义是李维的远房叔叔,在市民俗研究所干了一辈子,退休后愈发神神叨叨,满肚子都是犄角旮旯里的奇闻异录、乡野怪谈。他送来那包裹时,是个阴沉的下午,楼下的流浪猫莫名焦躁,对着单元门嘶哑地嚎叫。
包裹用七八十年代常见的油蜡纸裹着,缠着粗糙的麻绳,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樟脑、旧纸张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略带腥甜的陈旧气味。拆开来,里面是一只旧得发硬的二胡琴囊,蟒皮表面已被岁月磨得斑驳,几处开裂,露出底下暗黄色的衬底。
“早年间下乡收来的,忘了哪一茬了,”李明义的声音干涩,像风吹过晒脆的豆荚,“收拾东西翻出来的,里头垫了块皮子,看着怪,我用不上,你拿去瞧瞧。”
他从琴囊里扯出一块垫在内衬里的毛皮。那块皮子不大,约莫两只手掌见方,颜色是一种陈旧的、近乎黯淡的浅赭黄,但上面却布满了深褐色、近乎墨黑的斑纹。那斑纹的形态极其诡异,既非豹点也非豹纹,更像是一种扭曲的、不断分岔又融合的古老符文,或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深海生物的诡异图案,看久了,竟觉得那些斑纹在微微蠕动,要吸走人的视线。
李维接过手,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那皮毛异常冰凉,即便在室温下,也透着一股子地窖深处的阴寒。而且那柔软度极不自然,像浸过油的丝绸,又带着某种…活物般的弹性。
“这什么皮?不像常见的。”李维摩挲着那诡异的斑纹,心里有点发毛。
“说不准,”李明义眼神有些游移,避开那皮子,“来信的人含糊其辞,只说是什么山里‘鹿’子的皮,稀罕,辟邪还是招财记不清了。好像…提过一嘴,说能助人气,旺子嗣什么的…乡下人瞎讲究。”他干笑两声,笑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