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只是天边一抹不起眼的灰云,下一刻,那抹灰就猛地膨胀、翻滚、泼洒,像打翻的浓墨,瞬间吞噬了整个天空。阳光被掐灭,海水颜色陡然变深,成为一种不祥的、翻滚的墨蓝。
风猛地嚎叫起来,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咸味的惬意抚慰,而是变成了实体般的巨掌,狠狠掴在游艇上。庞大的白色船身像片脆弱的叶子,被轻易地抛起,又砸落。
“操!”陈锐的骂声被风撕碎。
震耳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孩尖利的惊叫和玻璃器皿摔碎在甲板上的刺耳声响。游艇疯狂地倾斜,所有人都被甩向一边,滚作一团。
“回船舱!快!”陆沉的吼声在一片混乱中穿透而来,罕见地失了平时的冷静。
船长从驾驶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脸色惨白,对着对讲机声嘶力竭地吼着什么,内容完全被风的咆哮淹没。又一个巨浪砸来,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浇得所有人透心凉。
游艇的引擎发出几声绝望的呜咽,彻底熄火。
失去了动力,船体更是完全沦为了海浪的玩物。我们在剧烈的颠簸中死死抓住身边任何能固定的东西,指甲掐进塑料或是金属里。小雨在不停地哭喊,王薇紧紧抱着刘栋的胳膊,脸色惨白如纸。周琦的漂亮纱巾被风卷走,瞬间消失在海天之间。
“救生衣!穿救生衣!”张浩尖叫着,手脚并用地爬向存放救生衣的柜子。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迅速漫过每个人的头顶。
巨大的浪头一个接一个,山一样压下来。白色的游艇在自然的暴怒面前,脆弱得可笑。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巨响,船体猛地一震,然后是无法挽回的倾斜。
“完了……”我听见谁喃喃了一句。
下一秒,冰冷的、无边无际的海水猛地吞噬了我。
世界瞬间被摁下了静音键,又或者说,被另一种巨大的轰鸣充斥——海水灌入耳膜的闷响,自己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咚咚声。咸涩的海水呛进鼻腔喉咙,带来火烧火燎的刺痛和窒息感。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挣扎,手脚胡乱地蹬踹,试图浮出水面。
扑腾中,脑袋终于冒了出来,短暂地吸到一口混杂着雨水的空气。眼前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墨黑的天,墨黑的海,白色的游艇正在迅速下沉,形成一个可怖的漩涡。海面上漂浮着碎片、啤酒罐、一只孤零零的拖鞋。
还有……人。
“救命——!”远处传来凄厉的呼救,是“甜心喵喵”小雨,她的救生衣似乎没穿好,在水里沉浮。
陈锐——“火焰焚心”——在不远处扑腾着,试图朝她游过去。
就在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陈锐的动作突然僵住。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其痛苦的短促嚎叫。透过迷眼的雨水和海水,我看到他周围的雨水似乎……蒸发了?冒起丝丝白汽。
然后,毫无征兆地,橘红色的火苗猛地从他胸口窜了出来!
那火焰的颜色妖异得吓人,完全无视了这泼天的暴雨和海水,瞬间就爬满了他全身。他成了一个在海上燃烧的火人!皮肤发出可怕的滋滋声,焦糊味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海腥味,顺风飘来。
他在火里剧烈地抽搐,那景象无法用任何常理解释。几秒钟,或许更短,那火焰又突兀地熄灭,就像它出现时一样莫名其妙。海面上只剩下一截人形的、冒着青烟的焦炭,随着波浪起伏了一下,便缓缓沉入墨蓝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