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钰钰走的那天,张海去了火车站。他在人群里找了很久,终于看见她跟着个陌生男人走,手里拎着个红布包。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火车鸣笛的声音很响,震得他耳朵发疼。

后来张海还在废品站待了几年,再后来城市改造,废品站被拆了,盖起了高楼。他搬了家,在建筑工地打零工,手里的那把黄铜锁一直揣在口袋里,被体温焐得发亮。

二十五岁那年,张海去了深圳。工头说那边工资高,他就跟着来了。城市很大,楼长得都一样,像排排沉默的巨人。他在工地上搬砖,晚上躺在板房里,总想起李钰钰说的那片海。

有天休息,他坐公交去了海边。海水是灰蓝色的,浪拍打着礁石,腥气扑面而来。他蹲在沙滩上,掏出那把黄铜锁,钥匙早就丢了,锁芯里的锈结得更厚了。

潮水漫上来,没过他的鞋。他把锁扔进海里,看着它沉下去,像颗被遗忘的眼泪。

回去的路上,公交经过条老街,他看见家小饭馆,招牌上写着“钰钰小吃”。老板娘在灶台前忙碌,扎着马尾,侧脸的轮廓有点熟悉。

车开得很快,他没来得及看清。

后来张海再也没去过海边。他在深圳待了三年,攒了点钱,回了老家。护城河的水还是绿的,旁边种了新的柳树。他在小区门口开了家修鞋铺,每天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锥子和线。

有天下午,个穿连衣裙的女人来修鞋,米白色的,裙摆沾着点泥。她递过鞋的时候,张海看见她手腕上有道浅疤,像条褪色的线。

“师傅,麻烦快点,”女人的声音很轻,“我赶火车。”

张海低下头,拿起锥子。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鞋面上投下碎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在后巷捡瓷片的姑娘,还有那颗橘子味的糖。

鞋修好的时候,女人已经走远了。他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锥子不知什么时候扎破了手指,血珠滴在鞋面上,像朵没开的花。

那天晚上关店的时候,张海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里面放着片干枯的枫叶,是从那本蓝皮日记里取出来的。他把枫叶放在桌上,月光照进来,叶子上的纹路看得很清,像条走不完的路。

窗外的护城河静静流着,载着些看不见的东西,往很远的地方去。

修鞋铺的生意不算红火,却也足够张海安稳度日。他总在傍晚时分收摊,把那些磨得发亮的工具一一擦净,再锁上那扇掉了漆的木门。护城河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混着远处小吃摊飘来的油烟味,像极了许多年前废品站后巷的气息。

那天收摊时,他在门槛边发现个布包,深蓝色的,边角磨得起了毛。打开来,里面是双棕色皮鞋,鞋头磕出个小坑,鞋底的纹路快磨平了。包的夹层里塞着张纸条,字迹娟秀,像是用钢笔写的:“麻烦修得结实些,要走很远的路。”

张海捏着那张纸条,指尖有些发颤。这字迹他认得,和那本蓝皮日记里的如出一辙。他把皮鞋放在工作台上,台灯的光落在鞋头的小坑上,像个藏着秘密的眼睛。他拿出胶水,又找来小块同色的皮料,一针一线地补着,动作慢得像在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