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着她,没动。

“喝呀,姐,”她往前又递了递,碗沿几乎碰到我的嘴唇,“喝了就不咳嗽了,身子好了,爹娘也高兴。”

我伸手接过碗。很烫。手指捏着碗沿,能感觉到她指尖的细微颤抖。她死死盯着碗口,仿佛那里面装着金子。

“小雨,”我看着她亮得异常的眼睛,“这药……真能治好我的咳疾?”

“当然能!”她答得飞快,斩钉截铁,“我特意问了村东头的李婆子,她说这方子最灵验了!姐,你快喝!”她催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我垂下眼,看着碗里晃动着的浑浊液体。那股甜腻的气味更浓了。我慢慢把碗送到嘴边,做出要喝的样子。余光里,韩雨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碗沿碰到嘴唇的前一刻,我手猛地一歪,整碗药汤“哗啦”一声,全泼在了地上。滚烫的液体溅开,冒着白气,迅速渗进干燥的泥土地里,留下一片深色印记。

“哎呀!”韩雨惊叫一声,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跳开一步,随即脸上血色尽褪,煞白煞白,眼中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没能掩饰好的……失望?

“你!”她指着我,嘴唇哆嗦着,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放下空碗,平静地看着她:“手滑了。”

“你故意的!”她终于尖叫起来,带着哭腔,像是精心准备的戏码被我砸了场子,“我辛辛苦苦采的叶子熬的药!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烂泥扶不上墙的贱命!活该克死男人!活该……”

她的骂声尖利刺耳,终于撕破了那层虚伪的亲热外衣。

娘周淑芬闻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一看地上的药渍和韩雨气得发疯的样子,瞬间明白了。她没骂韩雨,反而狠狠剜了我一眼,那眼神,淬了毒一样:“糟践东西!天生的丧门星!”她拉着还在哭骂的韩雨出去了,临走把门摔得震天响。

屋里只剩下我和地上那片深色的药渍,刺鼻的甜味弥漫开来。我走过去,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还没完全渗干的药汤,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枇杷叶和甘草,那甜味底下,似乎还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

心沉到了谷底。不是错觉。她们真的盼着我死。那碗药,绝不是枇杷叶那么简单。

夜里,我故意咳得惊天动地,捂着胸口,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等隔壁彻底安静下来,我屏住呼吸,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溜下炕,赤着脚,轻轻挪到爹娘房间的窗根下。土坯房的窗纸破了好几个洞,寒风呼呼往里钻,也方便了声音往外透。

“死丫头命真硬!”是我娘周淑芬压得极低却充满怨毒的声音,“那药都泼了!白瞎了那几个铜板!”

“娘,你别急。”是韩雨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上辈子她就是这几个月没的,病死的。这回她咳得那么凶,指不定哪天就……”

“上辈子?”我爹韩老蔫闷闷的声音插进来,带着惊疑,“雨丫头,你这几天总说‘上辈子’,到底啥意思?”

短暂的沉默。风吹过窗棂,发出呜呜的轻响。

“爹,娘,我们不是都梦到了吗?”韩雨的声音又低又急,像在说服,也像在确认,“我梦见我成了大官夫人,吃香喝辣!娘梦见咱家起了大瓦房,爹你梦见你赢了好多钱……可偏偏!偏偏大姐她!”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她克夫克亲,短命鬼一个!上辈子就是她病歪歪地拖累了全家!要不是她早早死了,我们家早发达了!哪至于穷得叮当响,最后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