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当工头当上了瘾。
他把那面大铁板当成指挥旗,挥得虎虎生风,嘴里还不停地吆喝。
“铁一,你他娘的用点劲,那块破车轴子搬不起来吗?”
“铁二,那边!对,就那堆烂铁皮,全给老子清到那边沟里去!”
“铁三铁四,搭把手!”
四具高大的戍卒傀儡,在他毫无章法的指挥下,沉默而高效地执行着命令。
它们用粗壮的金属手臂,将一块块沉重的废铁搬开,清理着那座半塌的铸造石台周围的空地。
沉闷的撞击声和金属摩擦声,在这片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奏出了一曲别扭的交响。
方文博则抱着那面青阳镜,坐在营地边上,一会儿用布擦擦,一会儿又对着岩缝里的微光仔细端详,嘴里念念有词,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盘膝坐在原地,调息了许久,才勉强压下体内的虚弱感。
器道真气耗尽,身体就像一个空壳子,连驱动青阳镜都变得吃力。
我站起身,走到方文博身边。
“方先生,研究得怎么样了?”
“难,难啊!”方文博抬起头,满脸都是纠结,“此镜内蕴的纯阳之气,源头是‘大日真火’,并非凡物可以补充。除非……除非能将它置于烈日之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恢复一二。”
烈日?
我们现在可是在地底几百丈深的地方。
“不过……”方文博话锋一转,扶了扶眼镜,眼神里透出一股兴奋,“我查阅《器宗秘史》,发现我们脚下这座‘地火工坊’,大有来头!当年为了铸造重型傀儡,宗门前辈曾打通了一条深达千丈的‘引火道’,直通地心火脉!”
他指了指我们脚下那片暗红色的岩石地面。
“只是后来工坊废弃,为了防止地火失控,引火道被一块巨大的‘玄铁闸’给封死了。若是……若是我们能打开那道闸门,引地火上来,或许就能为这面青阳镜补充阳气!”
地心火脉。
我的心跳了一下。
这确实是个办法。
“闸门在什么位置?”
“应该就在那座石台的正下方!”
我没有犹豫,立刻朝着正在清理的石台走去。
楚云飞看见我过来,连忙迎上。
“陈哥,你看,这地方快被我们收拾干净了!”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石台中央。
那里被无数碎铁和尘土覆盖,但仔细看,能发现一块与周围岩石材质完全不同的、浑然一体的黑色金属板。
“让它们停下。”我下令。
四具傀儡立刻停止了动作,像四尊铁塔一样立在原地。
“把这里,挖开。”我指着那块黑色金属板。
“好嘞!”
楚云飞一声令下,铁一和铁二立刻上前,它们的手臂化作重锤,狠狠砸在金属板周围的岩石上。
“哐!哐!”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很快,一扇直径超过三丈,通体漆黑,布满了玄奥符文的巨大圆形闸门,暴露在我们面前。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闸门的缝隙里丝丝缕“渗透”出来。
“就是它!玄铁闸!”方文博激动地跑了过来,几乎要趴在闸门上。
“这东西怎么打开?”楚云飞绕着闸门走了一圈,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
我走上前,伸出手,将一丝刚刚恢复的器道真气探入闸门的符文之中。
闸门冰冷,但我的真气一接触到那些符文,立刻感到一股强大的排斥力。
这些符文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连锁禁制。
想要打开它,必须同时向一百零八个符文节点,注入相同频率的器道真气。
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退后一步,看向那四具傀儡。
“铁一,铁二,铁三,铁四。”
“你们过来。”
我将它们四个,分别安排在闸门四周的四个方位。
然后,我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与它们的核心回路连接在一起。
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四具傀儡的“视角”,以及它们体内那微弱却与我同源的真气。
“听我指令。”
我将那一百零八个符文节点的位置,精准地投射到它们的意识中。
“用你们的真气,攻击我指定的节点。”
“三。”
“二。”
“一!”
“动手!”
在我下令的瞬间,四具傀儡同时伸出手,指尖射出四道微弱的金色真气,精准地刺入闸门上不同的符文节点。
这不是结束。
“换位!”
“再来!”
我的指令在精神层面不断下达,四具傀儡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围绕着闸门高速移动,每一次停留,都会有四道真气注入新的节点。
楚云飞和方文博已经看呆了。
他们看到的是四具傀儡在跳着一种诡异的舞蹈,而那扇巨大的玄铁闸,随着它们的动作,上面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亮起。
当第一百零八个符文被点亮的瞬间。
“咔——嗒——”
一声沉重到极致的机括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巨大的玄铁闸,缓缓向上升起。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赤红色热浪,从开启的洞口喷涌而出,将我们逼退了十几步。
洞口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但能感到一股股精纯的地火之力,正汹涌而上。
成功了。
我松了口气,连接四具傀儡耗费了巨大的心神,让我一阵头晕目眩。
可还没等我高兴。
异变再生。
从那漆黑的洞口深处,突然亮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
不是地火。
是眼睛!
紧接着,一股比韩当的怨念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意志,从洞底苏醒,瞬间笼罩了整个工坊。
“嗡——!”
我身边的四具戍卒傀儡,猛地一震。
它们核心回路里的光芒开始疯狂闪烁,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它们在抗拒我的命令!
不,不是抗拒。
是另一股更强的意志,在抢夺它们的控制权!
“什么东西!”楚云飞大惊,举起了他的铁板。
“傀儡……母体……”方文博的声音在发抖,脸上血色尽失,“《器宗秘史》上提过一句,当年地火工坊失控,有一具试验性的‘傀儡母体’失控坠入了引火道深处!它能控制所有低阶傀儡!”
我死死盯着那个洞口。
那股意志,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刺入我的脑海,试图切断我与铁一它们的联系。
【警告!侦测到高阶控制源,‘戍卒’级傀儡控制权正在流失!】
【流失率10%…30%…50%…】
铁一它们已经转过身,空洞的铁脑袋“望”向了我,金属手臂缓缓抬起,上面闪烁着危险的能量光芒。
它们要把枪口对准自己的主人。
我不能让它得逞!
这些是我好不容易才搓出来的家底!
“给我……回来!”
我嘶吼一声,不顾根基的损伤,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狠狠地压了上去!
我的意识,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攥住了那四条即将被扯断的控制线。
【精神力透支,神魂濒临撕裂】
眼前一黑,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
血。
但我没有退。
我能感觉到,那个所谓的“母体”,虽然意志强大,但似乎也受了重创,它的控制力并不稳定。
这是一场拔河。
我和一个藏在地底深处的怪物,争夺着这四具傀儡。
“砰!”
铁一的身体承受不住两种意志的冲突,一条手臂的关节直接爆开,零件散落一地。
铁三和铁四更是半跪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
“陈哥!”楚云飞焦急地大喊。
“别过来!”
我咬着牙,将那面温热的青阳镜,猛地按在我的眉心。
镜中残存的纯阳之气,被我野蛮地抽出,化作一道屏障,护住了我的神魂。
“给我……滚!”
我将全部的意志,拧成一股,顺着那四条控制线,狠狠地反冲了回去!
“唧——!”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洞底传来,带着愤怒和痛苦。
那股强大的控制意志,潮水般退去。
四具傀儡身上的红光瞬间熄灭,然后“哐当”一声,全都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我赢了。
我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楚云飞赶紧跑过来扶住我。
“陈哥,你怎么样?”
我摆摆手,擦掉嘴角的血,抬起头,望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疯狂的笑容。
一个受了重伤,但能批量生产傀儡的“母体”?
这哪是什么怪物。
这他妈的是一座从天而降的兵工厂啊!
“楚兄弟,方先生。”
我撑着身体站起来,指着那个洞口。
“我们好像……找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