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洞下，风是死的。
拥挤的人群早已被驱散，只剩下冰冷的石道和铁甲的反光。
燕青手中的折扇轻轻摇动，扇面上画的山水，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苏姑娘，何必这么着急出城呢？”他笑吟吟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令尊的信，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完。写得真是情真意切，字里行间，都是怕你走上他的老路。”
他身旁那个千刃山庄的男人，双手抱胸，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身形并不魁梧，但那一步落下，整个地面都仿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叫唐镜。”他开口，声音像两块金属在摩擦，“唐彻是我不成器的师弟。锤子碎了，是技不如人。但千刃山庄的脸面，不能丢在地上。交出你背后的凶剑，我让你走。”
玄甲盟的卫士们，手中的长戟齐齐向前一顿。
“锵”的一声，整齐划一，在空旷的城门通道里激起一片肃杀的回音。
三方势力，三个方向，将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顾承渊的手腕翻转，折扇的扇骨在他指间错开，蓄势待发。
苏九曜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的手，从握住剑柄，变成了五指完全贴合。
幽夜剑的剑柄，是温养了千年的寒玉，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股饥渴的悸动，顺着她的掌心，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体内的暗属性内息，不再是沉静的古潭，而变成了旋转的旋涡。
她想起了母亲的话。
会绕，会收，会借势。
她也想起了盟主的话。
诅咒。
她更想起了父亲的选择。
失败。
那股从心底升起的暴戾，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冷静。
“铿——”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龙吟。
幽夜剑出鞘了。
没有惊人的剑气，没有骇人的光芒。
当那截乌黑的剑身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周围的光线，似乎都暗了一分。
不是幻觉。
时光，被吞掉了。
“动手！”燕青的脸色变了，厉声喝道。
唐镜的反应比他的声音更快。
他动了。
没有武器。
他的双手，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他的手指并拢成刀，带着一股斩断一切的锐利金气，直劈苏九曜的面门。
快得超越了肉眼的捕捉。
顾承渊的折扇刚刚展开，想去拦截那些围上来的玄甲卫士，却发现唐镜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苏九曜。
他来不及回防。
苏九曜没有退。
她也没有用剑去格挡。
她只是将幽夜剑，轻轻向前一递。
剑尖，对准了唐镜掌刀带起的锋锐气劲。
没有碰撞。
唐镜那足以劈开金石的掌力，在触碰到幽夜剑尖前方三寸的距离时，凭空消失了。
像是泥牛入海，被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吞噬得一干二净。
唐镜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法，甚至不能称之为剑法。
就是现在。
苏九曜手腕一抖，幽夜剑的剑锋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了唐镜的手掌，直刺他的咽喉。
暗属性的内息，收敛到了极致。
无声，无息，无光。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唐镜。
“铛！”
一杆长戟从侧面横扫而来，精准地敲在了幽夜剑的剑身上。
是玄甲盟的卫士。
他们训练有素，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空隙。
苏九曜的攻势被打断，手腕被震得发麻。
唐镜借机暴退，拉开了三丈的距离，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情。
更多的长戟从四面八方刺来，织成一张疏而不漏的铁网，将苏九曜和顾承渊困在中央。
“没用的。”燕青退到了安全地带，重新摇起了扇子，“苏姑娘，你再强，能强过玄甲盟的军阵吗？这座城，就是一座为强者准备的囚笼。”
顾承渊的折扇翻飞，不断击打在刺来的戟杆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护在苏九曜身侧，沉声道：“必须冲出去，他们的阵法在收缩！”
苏九曜没有回答。
她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九曜剑骨，那条代表“暗”的脉络，彻底沸腾。
她放弃了所有其他的属性，放弃了防御，放弃了招式。
她将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了幽夜剑的本质里。
吞噬。
归于虚无。
她猛地睁开眼，双手握住幽夜剑的剑柄，将剑尖，重重地插进了脚下的青石板。
“嗡——”
没有声音。
却有一种比任何声音都可怕的震动，从她脚下扩散开来。
以她为中心，一个半径三丈的圆形区域，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气流，都在一瞬间被抽空了。
一个绝对的，黑暗与死寂的领域。
围攻的玄甲卫士，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耳边再也听不到同伴的呼吸和号令，手中的长戟仿佛刺入了棉花，失去了所有着力点。
他们的军阵，在这一刻，乱了。
唐镜刚刚稳住身形，准备再次进攻，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引以为傲的感知，被彻底屏蔽。
“什么鬼东西！”他忍不住低喝，声音却发不出去，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
燕青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眼睁睁看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完美的黑色圆形，将所有人都吞了进去，那景象，诡异得让他遍体生寒。
“走！”
黑暗中，顾承渊的声音清晰地在苏九曜耳边响起。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
苏九曜拔出幽夜剑，那片黑暗的领域，随着剑身的离地，开始迅速向内收缩。
两人没有冲向城门。
而是转身，冲向了侧面的城墙。
在黑暗消失的前一刻，他们已经冲出了原本的包围圈，身影没入了城墙边一条堆放杂物的狭窄巷道。
“噗——”
刚一进巷子，苏九曜就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脸色煞白如纸。
强行催动幽夜的本源之力，对心神的消耗，比在玄铁堡里修复大阵要大上百倍。
“在那边！”
城门处，黑暗散去，燕青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巷口大喊。
唐镜和玄甲卫士立刻追了过来。
顾承渊扶着苏九曜，头也不回地向巷子深处跑去。
这条路，杀出来了。
可这座囚笼，他们还没能逃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