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又窄又深,墙壁上布满了青苔,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顾承渊半架着苏九曜,她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
那口血吐出来,她胸口的翻涌并未平息,反而有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经脉倒灌,让她四肢发僵。
幽夜剑的后劲,比她想象中要霸道得多。
“这边。
”顾承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她拐进一个更狭窄的分岔。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越来越近。
“封锁巷口!他们跑不远!”
是燕青的声音,尖锐,充满了恼怒。
苏九曜靠着墙,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腑,带来一阵绞痛。
她体内的暗属性内息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她剑骨的脉络里横冲直撞,不再听从她的驾驭。
盟主的话,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又一次浮现。
等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再也控制不住……
“别分心。
”顾承渊的手掌贴在她后心,一股温和的内力渡了过来,帮她暂时稳住乱窜的气息。
“守住心神,你是剑骨的主人。
”
巷子到了尽头。
一堵两人多高的死墙,堵住了去路。
前方是墙,后方是追兵。
顾承渊将苏九曜护在身后,折扇张开,扇骨间的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
脚步声停在了巷口。
他们没有立刻冲进来。
唐镜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身后,是几名手持强弓的玄甲卫士,弓弦已经拉开,箭头对准了巷内。
“跑啊。
”唐镜的脸上再没有半分倨傲,只剩下阴沉的杀意,“怎么不跑了?”
他刚才在那片黑暗中,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那种对未知,对死亡的本能畏惧。
这让他感到羞辱。
“苏九曜。
”燕青的声音从唐镜身后传来,“把信和幽夜剑交出来,我做主,留你一个全尸。
你旁边的那个男人,也可以活。
”
顾承渊冷笑一声。
“听风楼的‘做主’,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
“那就没得谈了。
”燕青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唐先生,劳烦你了。
”
唐镜动了。
他没有走直线,而是双脚在两侧的墙壁上交替蹬踏,整个人像一只捕食的猎鹰,从空中扑下,双手成爪,直取顾承渊的天灵盖。
他吸取了教训,不再用掌刀硬碰,而是用更刁钻,更迅猛的擒拿手法。
玄甲卫士的箭矢,也在同一时间破空而来,封死了顾承渊所有闪避的角度。
上下夹攻,避无可避。
“铛铛铛!”
顾承渊的折扇舞成一团旋风,精准地磕飞了三支箭矢,但唐镜的爪风已到头顶。
他只能抬起扇骨,硬架。
“咔嚓!”
一声脆响。
精钢打造的扇骨,竟被唐镜的指力生生抓出了几道裂痕。
顾承渊被这股巨力震得手臂发麻,身形一晃。
就是这一晃,露出了他身后的苏九曜。
唐镜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
他弃了顾承渊,身形在半空中一扭,一掌拍向苏九曜的头顶。
苏九曜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体内的内息乱成一团,根本无法凝聚起有效的抵抗。
她只能举起幽夜剑,凭着本能去挡。
但她知道,挡不住。
这一掌,会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从顾承渊的袖中飞出,不是暗器,而是一把灰黑色的粉末。
粉末迎风而散,瞬间弥漫开来。
唐镜的掌风将粉末吹得倒卷,但他自己也吸入了一些。
“磷火粉?”他立刻屏住呼吸,但已经晚了。
那粉末无毒,却异常呛人,让他攻势一滞。
顾承渊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拉住苏九曜,不是后退,而是向着那堵死墙撞了过去。
“轰!”
墙壁竟是空的。
两人撞破了一层薄薄的砖石,摔进了一个漆黑的洞口,紧接着便是向下滚落的土坡。
“追!”
唐镜怒吼,挥掌拍散烟尘,第一个冲了进去。
洞内是一条废弃的暗道,不知通往何处。
顾承渊拉着苏九曜,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你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死不了。
”苏九曜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她能感觉到,幽夜剑正在贪婪地吸取她体内的生命力,来弥补刚才的消耗。
昭明剑传来温热的暖意,试图修补她的经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冲撞,比唐镜那一掌还要难受。
暗道开始出现岔路,四通八达,如同蛛网。
“我们得分开。
”苏九曜停下脚步,推开顾承渊的手,“他们人多,一起走,谁也跑不掉。
”
“不行。
”顾承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就是死。
”
“你带着我,也是死。
”苏九曜看着他,“你去找你的人,完成你的事。
我父亲的路,我不想走。
我的路,我自己来走。
”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选了一条岔路,踉跄着跑了进去。
“苏九曜!”
顾承渊喊了一声,正要追去,另一条岔路里,唐镜的破风声已经追到。
他只能一咬牙,选了第三条路。
苏九曜在黑暗中奔跑,不知跑了多久。
身后的追兵声似乎消失了。
她体力耗尽,再也撑不住,扶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黑暗和寂静,将她彻底包裹。
她蜷缩起来,试图抵抗那股从剑骨深处传来的寒意。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股黑暗吞噬了。
就在她意识将要模糊的时候,一点微弱的光,从暗道深处传来。
不是火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暖意的白光。
同时,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药香,也顺着气流飘了过来。
苏-九曜精神一振,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光亮和药香的源头走去。
暗道越来越宽,也越来越干燥。
尽头,是一扇虚掩的石门。
光和药香,就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苏九曜推开石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有一口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池边的石台上,摆满了各种晾晒的草药。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用一杆小小的玉杵,研磨着石臼里的药材。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苏九曜的到来。
苏九曜握紧了幽夜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宁,与外面的杀机重重,判若两个世界。
“来了?”
老人没有回头,开口了。
他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不等你,这药,可就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