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巷子又窄又深,墙壁上布满了青苔,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顾承渊半架着苏九曜,她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他身上。

那口血吐出来,她胸口的翻涌并未平息,反而有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经脉倒灌,让她四肢发僵。

幽夜剑的后劲,比她想象中要霸道得多。

“这边。

”顾承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她拐进一个更狭窄的分岔。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越来越近。

“封锁巷口!他们跑不远!”

是燕青的声音,尖锐,充满了恼怒。

苏九曜靠着墙,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腑,带来一阵绞痛。

她体内的暗属性内息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她剑骨的脉络里横冲直撞,不再听从她的驾驭。

盟主的话,在她最虚弱的时候,又一次浮现。

等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再也控制不住……

“别分心。

”顾承渊的手掌贴在她后心,一股温和的内力渡了过来,帮她暂时稳住乱窜的气息。

“守住心神,你是剑骨的主人。

巷子到了尽头。

一堵两人多高的死墙,堵住了去路。

前方是墙,后方是追兵。

顾承渊将苏九曜护在身后,折扇张开,扇骨间的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

脚步声停在了巷口。

他们没有立刻冲进来。

唐镜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身后,是几名手持强弓的玄甲卫士,弓弦已经拉开,箭头对准了巷内。

“跑啊。

”唐镜的脸上再没有半分倨傲,只剩下阴沉的杀意,“怎么不跑了?”

他刚才在那片黑暗中,感到了久违的恐惧。

那种对未知,对死亡的本能畏惧。

这让他感到羞辱。

“苏九曜。

”燕青的声音从唐镜身后传来,“把信和幽夜剑交出来,我做主,留你一个全尸。

你旁边的那个男人,也可以活。

顾承渊冷笑一声。

“听风楼的‘做主’,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那就没得谈了。

”燕青的声音也冷了下去,“唐先生,劳烦你了。

唐镜动了。

他没有走直线,而是双脚在两侧的墙壁上交替蹬踏,整个人像一只捕食的猎鹰,从空中扑下,双手成爪,直取顾承渊的天灵盖。

他吸取了教训,不再用掌刀硬碰,而是用更刁钻,更迅猛的擒拿手法。

玄甲卫士的箭矢,也在同一时间破空而来,封死了顾承渊所有闪避的角度。

上下夹攻,避无可避。

“铛铛铛!”

顾承渊的折扇舞成一团旋风,精准地磕飞了三支箭矢,但唐镜的爪风已到头顶。

他只能抬起扇骨,硬架。

“咔嚓!”

一声脆响。

精钢打造的扇骨,竟被唐镜的指力生生抓出了几道裂痕。

顾承渊被这股巨力震得手臂发麻,身形一晃。

就是这一晃,露出了他身后的苏九曜。

唐镜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

他弃了顾承渊,身形在半空中一扭,一掌拍向苏九曜的头顶。

苏九曜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体内的内息乱成一团,根本无法凝聚起有效的抵抗。

她只能举起幽夜剑,凭着本能去挡。

但她知道,挡不住。

这一掌,会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时,一个东西从顾承渊的袖中飞出,不是暗器,而是一把灰黑色的粉末。

粉末迎风而散,瞬间弥漫开来。

唐镜的掌风将粉末吹得倒卷,但他自己也吸入了一些。

“磷火粉?”他立刻屏住呼吸,但已经晚了。

那粉末无毒,却异常呛人,让他攻势一滞。

顾承渊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拉住苏九曜,不是后退,而是向着那堵死墙撞了过去。

“轰!”

墙壁竟是空的。

两人撞破了一层薄薄的砖石,摔进了一个漆黑的洞口,紧接着便是向下滚落的土坡。

“追!”

唐镜怒吼,挥掌拍散烟尘,第一个冲了进去。

洞内是一条废弃的暗道,不知通往何处。

顾承渊拉着苏九曜,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你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死不了。

”苏九曜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她能感觉到,幽夜剑正在贪婪地吸取她体内的生命力,来弥补刚才的消耗。

昭明剑传来温热的暖意,试图修补她的经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冲撞,比唐镜那一掌还要难受。

暗道开始出现岔路,四通八达,如同蛛网。

“我们得分开。

”苏九曜停下脚步,推开顾承渊的手,“他们人多,一起走,谁也跑不掉。

“不行。

”顾承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人就是死。

“你带着我,也是死。

”苏九曜看着他,“你去找你的人,完成你的事。

我父亲的路,我不想走。

我的路,我自己来走。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选了一条岔路,踉跄着跑了进去。

“苏九曜!”

顾承渊喊了一声,正要追去,另一条岔路里,唐镜的破风声已经追到。

他只能一咬牙,选了第三条路。

苏九曜在黑暗中奔跑,不知跑了多久。

身后的追兵声似乎消失了。

她体力耗尽,再也撑不住,扶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黑暗和寂静,将她彻底包裹。

她蜷缩起来,试图抵抗那股从剑骨深处传来的寒意。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那股黑暗吞噬了。

就在她意识将要模糊的时候,一点微弱的光,从暗道深处传来。

不是火光,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暖意的白光。

同时,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药香,也顺着气流飘了过来。

苏-九曜精神一振,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光亮和药香的源头走去。

暗道越来越宽,也越来越干燥。

尽头,是一扇虚掩的石门。

光和药香,就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

苏九曜推开石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有一口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池边的石台上,摆满了各种晾晒的草药。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须发皆白的老人,正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用一杆小小的玉杵,研磨着石臼里的药材。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苏九曜的到来。

苏九曜握紧了幽夜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安宁,与外面的杀机重重,判若两个世界。

“来了?”

老人没有回头,开口了。

他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

“不等你,这药,可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