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没有回答。祂的感受远比凡人修士深刻。这并非简单的衰颓,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窃取、稀释,或是污染了源头。大相国寺下的秽物,与这皇宫内的异常,绝不可能毫无关联。
“叩门。”真君的声音冷冽,压下手臂不断传来的侵蚀剧痛。
一名伤势较轻的高功连忙上前,叩动宫门上巨大的铜环。声音在死寂的雨夜里传出老远。
许久,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名内侍惨白的脸露了出来,眼神惊恐未定,声音发颤:“谁…谁人深夜惊扰宫禁?!”
“贫道张继先,有要事求见官家!”张天师强提一口气,报上名号。
那内侍显然认得紫袍天师的威严,但脸上惧色更浓:“天、天师?官家…官家受了惊扰,刚服了仙丹睡下,吩咐任何人不得…”
“仙丹?”翊圣真君突然开口,目光如电,刺向那内侍。
内侍被这目光一照,只觉得魂魄都要被冻僵,后面的话噎在喉头,哆哆嗦嗦说不出整句。
“何人所炼?何时进献?”真君再问。皇宫内的丹药自有规制,通常由翰林医官院或敕封的道官按古方炼制,固本培元居多,极少称“仙丹”。
“是…是林灵素林仙师今日午后特意进献的…说、说可安神定魄,抵御外邪…”内侍几乎是本能地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林灵素?”张天师眉头紧锁。此人乃是近年来极得官家宠信的道士,擅長符箓斋醮,言辞玄虚,颇能惑众,与他这等正统传承的龙虎山天师并非一路。两人在御前还有过几次不甚愉快的经义之争。
翊圣真君不再多言,一步迈出,已越过内侍,踏入宫门。那无形的威压让内侍和随后赶来的几名禁卫竟不敢阻拦,下意识地退开一条路。
宫墙之内,那股陈腐滞涩之感愈发明显。雨水中似乎都带着一丝极淡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与香炉中残留的顶级龙涎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而不祥的氛围。
真君循着那丝甜腻气息以及龙气流转中最显淤塞的方向而行,张天师等人只能勉强跟上。穿过重重殿阁,越走越是偏僻,最终来到一处名为“澄瑞丹阁”的殿宇前。此处并非宫中主要的炼丹之所,平日少有人至。
丹阁朱门紧闭,但门缝下却隐隐渗出与那“仙丹”同源的、更浓郁数倍的甜腻之气。
翊圣真君抬手,指尖清光微闪,便要推开殿门。
“真君且慢!”张天师急忙低声道,“宫内禁地,是否先禀明官家…”
话音未落,真君的手已按在门上。
“砰!”
殿门并未锁死,被轻易推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浓郁到极致的药石清香、某种阴寒的腥气、还有那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异香…各种味道粗暴地混合,几乎形成实质。
殿内景象更是骇人!
巨大的丹炉炉火未熄,却并非正常的金红之色,而是一种幽蓝夹杂着惨绿的妖异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炉壁。炉周地面,并非摆放着整齐的药材匣,而是堆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物事:沾着泥土的枯骨、扭曲干瘪的毒虫尸骸、甚至还有一些闪烁着怨憎黑气的破碎法器残片…
一个穿着紫色道袍、身形干瘦的身影正背对门口,趴在丹炉旁的一个玉臼上,小心翼翼地用玉杵研磨着什么,发出“沙沙”的轻响。那玉臼中,赫然是几颗刚刚炼成、还带着余温的暗红色“仙丹”,而他正将一小撮灰白色的、仿佛骨灰般的粉末,细细地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