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仿佛成了他肩上无形的担子,沉甸甸的。他望着街上欢声笑语的人们,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疲惫。年年如此,节节如此,喜悦是别人的,而他只感到一片茫茫然的空落。
街道两旁的红灯笼像一团团燃烧的火,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李航却觉得那红光刺眼,像在灼烧他心底最狼狈的角落。他停下脚步,望着橱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三十五岁的男人,眼角有了细纹,眼神里没了光。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捅上心头,他这辈子,活得像一场笑话。
他曾经也是有翅膀的。大学时意气风发,是系里公认的尖子,未来清晰得发亮。那时身边还有她,笑容明亮、会偷偷在图书馆帮他占座的女孩。他们曾挤在逼仄的小吃店里,热气腾腾中,她眼睛亮晶晶地和他勾勒未来的蓝图,一个小家,一只猫,阳光要洒满阳台。
可这一切,都被父亲那只沉重的手硬生生摁灭了。父亲铁青着脸,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将他从奔赴锦绣前程的列车上一把拽下,勒令他留在身边,找了份看似安稳实则早已腐朽的班。他抗争过,嘶吼过,最终却在父亲“孝道”和“为我好”的沉重镣铐下,节节败退,直至彻底投降。
他放弃了那份人人艳羡的offer,切断了和女友的所有联系,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回到了父亲划定的轨道上。
如今呢?工作?
在一个小公司荒废十年,毫无建树,最终却在经济下行时第一个被“优化”,像扔一块抹布一样被扔出公司。
爱情?早已嫁作他人妇,听说生活幸福美满,那幸福与他毫无干系。
而他自己,只剩下一地鸡毛,和年关下这排山倒海、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窘迫。
喜庆的锣鼓声隐隐传来,是在为谁庆贺呢?反正不是他。李航扯了扯嘴角,尝到了比北方寒风更凛冽的苦涩。
街道上喜庆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李航沉浸在那彻骨的苦涩里,浑然未觉自己已踉跄着退到了马路边缘。
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撕裂夜的朦胧,伴随着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刹车声。他下意识地回头,瞳孔里瞬间被惊恐填满,只来得及看清一辆轿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轰然撞来。
“砰!”
一声闷响,世界天旋地转。他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轻飘飘地飞起,又重重落下。剧痛只短暂地侵袭了一瞬,随即便被一种迅速弥漫开的麻木所取代。
意识,像退潮般飞快流逝。然而,在这最终的黑暗彻底吞噬他之前,一种奇异的感觉却抢先一步涌了上来——不是恐惧,不是不甘,而是解脱。
终于,结束了。
不必再背负那沉重的期待,不必再面对亲戚们或怜悯或讥诮的目光,不必再在每一个深夜懊悔那年被轻易斩断的前程与爱情。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怅然,所有的失败感,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重量。
呵,他几乎要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喟叹。
最后的念头,竟异常清晰和平静,“这样,也好。”
“保险公司……应该能赔一大笔钱吧,也好,总算,能给爸妈留下点什么,他们,应该能过个好年了。”这个念头,成了他意识里最后一抹微光,奇异地带走了所有遗憾。他不再挣扎,任由那无边的黑暗彻底地包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