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个十年前,站在梨花树下,叫做“盈盈”的少女。
我不过是一尊快要碎掉的瓷器,一个恰好有着相同容貌的、拙劣的替代品。他精心温养着,修补着,看的却是映在瓷身上的另一道影子。
那些我曾战战兢兢汲取、以为是偷来的暖意,此刻尽数化为冰锥,一根根,狠狠扎进心底最软处,冻得我五脏六腑都绞拧起来,痛得浑身发抖。
“娘娘?”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送参茶来的宫婢惊讶地站在门口,看着跌坐在地、脸色惨白若纸、抖得不成样子的我。
她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地上那幅画。
宫婢的脸色霎时也白了,手一颤,茶托磕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她慌忙跪下,声音发颤:“娘娘!您、您怎么了?奴婢这就去禀报殿下,传太医!”
“不……用……”我猛地吸进一口气,声音嘶哑破碎得连自己都陌生。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死死按住心口,那里痛得几乎要炸开。
另一只手撑着她慌忙伸来的手臂,试图站起来,却腿软得根本使不上力。
视线开始模糊发黑,额上沁出冰冷的虚汗。
“娘娘!您的药!药呢?”宫婢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在我身上找常备的救急药瓶。
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地毯上那幅画。
画上人的笑容明媚刺眼。
李桓……
李桓……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残忍——
他透过我的眼,在看谁?
宫婢的惊呼和茶盏碎裂声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琉璃,嗡嗡作响,听不真切。我只看见她惨白的脸和惊恐张大的嘴,还有地上那幅画——画上人的笑靥,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眼里、心里。
胸腔里那口气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拉扯着,要将五脏六腑都绞碎。黑暗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吞没了视线里最后一点模糊的光。
最后感知到的,是身体重重坠地的闷响,以及骨头磕在冷硬地板上传来的、几乎被体内更剧烈痛楚淹没的微末撞击感。
……
再醒来时,首先闻到的还是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药苦气。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浑身像是被碾碎了又重新勉强拼凑在一起,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酸软疼痛。喉咙里泛着腥甜。
“娘娘?您醒了?” 是那个碧衣宫女,叫锦书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小心地用温热的帕子擦拭我的额角,“您吓死奴婢了……太医刚走,说您是急痛攻心,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我眼珠动了动,视线缓慢聚焦。
寝殿内烛火昏黄,应是夜里了。陈设依旧精致,药气氤氲,一切都与我昏迷前并无不同。
却又什么都不同了。
锦书扶我起身喂药,动作轻柔得近乎惶恐。那漆黑的药汁凑到唇边,我猛地一颤,下意识别开了脸。
“娘娘?”锦书吓了一跳,端着药碗不知所措。
眼前晃动的,是李桓那双骨节分明、稳持药勺的手,是他平静无波递药到我唇边的样子。
每一勺,他看的,是谁?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上,我趴在床沿,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呛出满脸狼狈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