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娘娘!娘娘您别这样……”锦书慌忙放下药碗,替我拍背,声音也跟着带了哭音,“您得喝药啊,不喝药身子怎么好得了……”

好?

好了又如何?

继续做那个不知何时就会被戳破的幻影?继续活在那双透过我凝视别人的眼睛里,直到这具身子彻底油尽灯枯?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一点点勒入血肉。

殿外传来请安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闭上了眼,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放缓,伪装成依旧沉睡未醒的模样。

锦书似乎想说什么,但来人已经走了进来,她只能噤声,退到一旁行礼。

那脚步在床边停下。

熟悉的冷松香淡淡笼罩下来,带着秋夜的微寒。

他站了许久。

久到我闭着的眼睛都能感觉到他目光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睫毛忍不住想要颤抖。

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平静的,深沉的,或许会微微蹙眉,那点蹙痕里或许有关切,但那关切是给谁的?

他终于动了。

微凉的手指极轻地触碰到我的脸颊,拂开我鬓边被虚汗濡湿的碎发。那触碰短暂得像一片雪花落下,旋即离开。

然后,我听见他极低地、含混地叹了一声。

那叹息轻得像烟,却重重砸在我心上。

里面裹着的是什么?是疲惫,是怜惜,还是……透过我的脸,对另一个逝去之人的追忆与伤痛?

“好好伺候。”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是对锦书说的,“药务必让娘娘按时服用。”

“是,殿下。”锦书的声音恭敬无比。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直到殿门合拢的声音传来,我才敢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干涩的空茫。

锦书红着眼圈,重新端来那碗药:“娘娘,殿下吩咐……”

“放下吧。”我声音嘶哑,打断她,翻过身,背对着她,将脸埋进冰冷的锦被里,“我累了,想静一静。”

锦书迟疑片刻,终究不敢违逆,轻轻将药碗放回暖笼上温着,悄步退到外间守着。

殿内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点轻微的噼啪声。

我睁着眼,看着墙壁上摇曳的、模糊的阴影,如同我看着的,是自己摇摇欲坠、不知归处的魂魄。

之后几日,我病得越发沉重。

高热反复,咳嗽日夜不休,常常昏睡,醒来时也多是神思恍惚。

李桓来得更勤了。

他依旧亲自喂药,我却再无法坦然承受。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咽下烧红的炭火,灼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我开始躲避,假装睡沉,或在他来时紧闭双眼,用沉默的抗拒背对着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喂药的动作有时会微微停顿,深沉的目光落在我颤抖的睫毛上,久久不语。

但他从不问。

他不问我为何突然畏寒更甚,不问我为何夜里惊悸盗汗,不问我眼中一日日湮灭的光。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带来精致的手炉,手炉里的炭火永远煨得恰到好处;他依旧会在批阅奏折时让我陪在一旁,在我冷得蜷缩时,会有宫人无声地添上厚毯;他甚至寻来一架珍贵的古琴,说是我母家送来的,让我病中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