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前……琴弹得极好。”他将琴放在我榻边时,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我指尖猛地一缩,掐进了掌心。
从前?是姜永宁的从前,还是那个“盈盈”的从前?
我垂着眼,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臣妾病体支离,已久不抚琴,恐怕早已生疏,辜负殿下美意了。”
他看着我,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无妨,放着吧。”
他的“好”,依旧细致入微,无可指责。
却像一副越来越紧的枷锁,捆得我窒息。
他看得越紧,照顾得越周到,我心里的那个洞就撕扯得越大,越鲜血淋漓。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有时对着窗外一枯坐便是半日,看着庭中树叶一片片凋零。
他在时,我便闭目装睡。他不在时,我也懒得应对任何宫人。
只有锦书,偶尔会红着眼眶,一边替我擦拭手脚,一边低声劝慰:“娘娘,您心里苦,奴婢知道……可您总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啊……殿下、殿下对您是真的上心……”
我闭上眼,不为所动。
伤心?
是啊,他对他珍藏的瓷器、对他临摹的画卷、对他心中那道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自然是上心的。
只是不是我。
一日深夜,咳疾又凶猛发作,我伏在榻边,咳得浑身痉挛,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才好。
锦书和几个宫人手忙脚乱,端水的端水,拿药的拿药,殿内一片忙乱。
李桓被惊动,匆匆赶来,衣襟都微微敞着,显然是刚从寝殿过来。
他挥开宫人,坐到榻边,将我扶起揽在他怀里,手掌一下下拍着我的背。他的动作有些僵硬,那份生疏的“温柔”此刻像针一样扎着我。
“药!”他沉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锦书连忙将温着的药碗递过去。
他接过,舀了一勺,像以往无数次那样,递到我唇边。
浓郁的药气冲入鼻腔。
我看着他执着药勺的手,看着他微蹙的眉头,看着他眼底那一片沉沉的、我永远看不透的阴影。
忽然就失去了所有配合的力气。
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那点微末的力气,狠狠一挥!
“啪——”
天青釉的药碗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漆黑的药汁溅开,如同泼墨,污了干净的地毯,也溅湿了他玄色的衣摆和下袍。
满殿死寂。
所有宫人瞬间跪伏在地,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出。
锦书脸色煞白,惊惶地看着我,又看看太子。
我伏在他怀里,因为剧烈的反抗和咳嗽,喘得如同濒死的鱼,浑身都在抖。药汁的苦味和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李桓的手臂还环着我,他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我能感觉到他落在发顶的目光,沉得吓人。
良久,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
只是那环着我的手臂,缓缓地、一点点地收紧了。
紧得发疼。
“再去煎一碗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平静得近乎恐怖。
“是、是!”锦书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退出去。
宫人们依旧跪着,头埋得极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他不再说话,也没有松开我,就那样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我的背,替我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