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藏当庭开箱,取“对照骨”第十三肋,与柳琼肋裂并排放——

裂痕弧度、宽度、深度,毫厘不差,像同一把琴同一根弦所伤。

金吾卫录事强辩:“天下骨有相似,不足为证!”

沈藏抬眼:“那便验‘骨温纹’。”

他命取来两盆井水——

一盆常温,一盆微温,各投一骨。

片刻,常温骨面凝出细霜,微温骨无霜;

再互换水盆,霜花迁移。

沈藏解释:

“骨经深冻,遇常温水,表面骤冷,湿汽凝霜;

若骨未深冻,则无此象。

柳琼骨现霜,对照骨亦现霜,二者同被冰窖藏过;

而金吾卫称‘井中仅两日’,两日之骨,何来深冻?”

堂上鸦雀无声。

谢南枝补刀:“冰窖钥匙,由李桓保管;李桓昨夜却焚骨于清明渠——此谓毁证。”

录事汗下如雨,仍嘴硬:“李郎将奉中尉令,烧的是‘无主旧骨’。”

沈藏忽从袖中摸出一物——

那枚焦黑的第十三肋,肋角尚带铜火残痕。

他将其置于阳光直射处,火光虽灭,骨内却渗出极细水珠——

“骨内藏冰,冰遇热化水;水再被焦骨吸收,表面便显‘泪迹’。

此骨昨夜尚在冰窖,今晨便成‘无主旧骨’?

李郎将,撒谎也须等骨干透。”

裴焕惊堂木一拍:“传李桓!”

三、空弓

差役狂奔而回:“回禀老爷,李郎将……已不在衙内!”

原来押送途中,李桓称“更衣”,借尿遁翻墙逃了。

裴焕头皮发麻:放走京武将官,乌纱难保。

谢南枝却早有准备,递上一封“飞骑关文”:

“李桓私逃,正合刑部之意——可正式通缉,金吾卫再不能护短。”

沈藏望着堂外烈日,轻声道:

“他逃,是因为知道‘第二份验状’今天必须消失。”

四、墨痕

午后,沈藏回房重写正式《万年县验状》。

写到“死亡时辰”一栏,他犹豫片刻,落笔:

“六十时辰以上。”

墨未干,谢南枝推门而入,递给他另一张纸:

“你看看这个。”

纸上,是今晨《金吾卫验状》的“抄档”。

沈藏对着阳光照,忽然发现——

自己写的“六十时辰”那行字,竟与金吾卫状纸的“亥夜二更”四字,笔迹完全重合:

撇如弯刀,捺似斧劈,连收笔的飞白都一致。

“双生文书?”他喃喃。

谢南枝神色凝重:

“我比过笔迹,两份验状,出自同一人之手——

也就是说,

要么金吾卫伪造了我的签名,

要么……

我们县衙里,有人提前写了‘两日’版本。”

沈藏脊背发凉:

“我师父说过,最可怕的谎,是‘半真半假’——

同一只手,写两种真相,

让官家挑着信。”

谢南枝压低嗓音:“我怀疑,主簿柳澄。”

柳澄,正是早间拦路之人。

沈藏回忆:

柳澄曾师从“刑名师爷”一脉,善“双笔仿书”——

左手正楷,右手行书,可仿天下笔意。

“若真如此,柳澄现在何处?”

“我让人盯梢,他午后告假,说去‘净头’,却拐进延寿坊——”

“延寿坊,宦官别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