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绝望。

我抬起头看着她。

我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也没有声嘶力竭地哭喊。

我只是朝她笑了笑。

“进来吧。”

“我们谈谈。”

她像是被我的平静吓到了,一步步挪进来,在我面前蹲下。

“对不起......”

她只会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我轻声重复,“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是我对不起你。”

我看着她的眼睛,“是我占了陈峰的位置,‘占有’了本该是他的孩子。”

“是我不配做一个父亲,甚至没有发现,我养了三年的儿子,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林薇,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的脸血色尽失。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终于崩溃了,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我的腿。

“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跟陈峰没有关系,都是我逼他的!”

她开始疯狂地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说,是医生说我身体不好,和她很难有孩子。

她说,她跟陈峰只是一次酒后乱性,她发誓就那一次。

她说,她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一个我们俩的孩子。

她说得声泪俱下,悔不当初。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我才缓缓开口。

“所以,为了不让我有压力,你们就合起伙来骗我?”

“为了让我拥有一个孩子,你们就让我给你们的私生子当爸?”

我抽出被她抱住的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薇,你别把我当傻子。”

“一次酒后乱性,陈峰就能心甘情愿地把亲生儿子交给我这个爸?”

“你们俩,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呆呆的跪在地上。

我拉开衣柜,从里面拖出一个行李箱。

“这个家,我嫌脏。”

她猛地扑过来,从背后抱住我。

“不要!老公,你别赶我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你骂我,怎么样都行,就是别不要我!”

“诺诺不能没有爸爸啊!”

诺诺?

听到这个名字,我笑了。

我用力掰开她的手,用力给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林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愣愣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一向温柔的我,会动手打人。

“林薇,你听清楚。”

我指着门口,声音冷得像冰。

“第一,诺诺的爸爸不是我,是陈峰。”

“第二,从今天起,你,还有陈峰,都给我滚出我的世界。”

“第三......”

我顿了顿,看着她惊恐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三天后,是诺诺的生日。我会给他办一个盛大的生日派对。”

“到时候,我希望你们俩都能到场。”

“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6

林薇被我眼里的疯狂吓到了。

她麻溜地收拾了几件衣服,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家。

她走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诺诺的哭声从隔壁房间传来。

我起身走过去,抱起他。

他揉着眼,小手搂着我的脖子,软软地叫了一声:“爸爸。”

我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

这张我亲吻了无数次的脸,这声我听了无数遍的呼唤。

全都是假的。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抱着他,身体僵硬,第一次没有回应他。

接下来的三天,我开始着手准备诺诺的生日派对。

我给所有亲戚朋友都发了请帖,包括我爸爸,林薇的父母,我们所有的共同好友。

我告诉他们,我要给诺诺办一个最难忘的生日。

林薇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她发了上百条微信,内容从忏悔,哀求,到最后的威胁。

她说,如果我敢乱来,她就把所有事情都抖出去,让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看着那条信息,笑了。

让我抬不起头?

她似乎忘了,从我拿到那张鉴定报告开始,我就已经没什么脸面可言了。

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吗?

陈峰也给我发了信息。

通篇都是“对不起”,他说他也是被逼无奈,他说他可以离开这座城市,永不出现,只求我放过他,放过林薇。

放过他们?

那我呢?

谁来放过我?

“周六下午六点,来家里参加诺诺的生日派对。记得穿漂亮点,毕竟,你是今天的主角之一。”

然后,我拉黑了他们两个。

生日派对当天,家里很热闹。

客厅里挂满了气球和彩带,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食物和饮料。

亲戚朋友们带着礼物陆续到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穿着一条得体的西装,微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接受他们的祝福。

岳父拉着我的手,不住地夸我能干。

我爸则在一旁,满眼欣慰地看着我。

没有人知道,在这片虚假的繁荣之下,隐藏着怎样肮脏的秘密。

林薇和陈峰是最后到的。

他们一起来的,站在门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陈峰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像是来参加葬礼。

林薇则画着浓妆,试图掩盖憔悴,但那双惊恐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我笑着走过去,亲热地挽住林薇的胳膊。

“怎么才来?大家可都等急了。”

我又拉起陈峰的手,把他带到我爸面前。

“爸,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们兄弟俩好着呢。”

我爸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终于露出了笑容。

林薇和陈峰像两个提线木偶,任由我摆布,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把他们安排在主桌,就坐在我身边。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我心里觉得好笑。

别急。

好戏,才刚刚开场。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能来参加我儿子诺诺的三岁生日派对。”

客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微笑着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除了给诺诺过生日,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我。

林薇和陈峰的脸,已经白得像纸。

我拿起桌上的一个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客厅正中央的巨大投影幕布,瞬间亮了起来。

上面出现的,不是诺诺可爱的成长视频。

而是一张放大了无数倍的DNA亲子鉴定报告。

7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投影幕布上那行刺眼的结论,脸上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支持存在亲生父子关系。】

【相似度:99.9999%】

报告的最下方,是两个清晰的名字。

样本A:陈峰。

样本B:陈诺。

我能听到身边倒吸冷气的声音,能看到每个人脸上那种混杂着惊骇、迷惑、和探寻的表情。

“这......这是什么意思?”

岳父最先打破了沉默,他颤抖着手指着幕布,声音都变了调。

“小峰......诺诺......这上面说的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了餐桌主位的三个当事人身上。

我,林薇和陈峰。

林薇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去。

她双手撑着桌子,手背上青筋暴起,冷汗从额角不断滑落。

陈峰更是直接瘫软在了椅子上,他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拿起话筒。

“大家可能看不懂,没关系,我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我走到幕布前,指着那行结论,“这份报告,是我儿子陈诺和我弟弟陈峰的亲子鉴定。”

“结论显示,他们二人,存在亲生父子关系。”

我把“父子关系”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这不可能吧!”

“陈阳,你是不是搞错了?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妈摇摇欲坠,被我爸一把扶住。

“哥!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陈峰哭着扑过来,想抢我手里的话筒。

我侧身躲开,他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我脚边。

他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是亲兄弟啊!”

他开始演戏了,演一个被哥哥污蔑的可怜弟弟。

我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我。

“亲兄弟?”

“你爬上我老婆的床,让她怀上你的野种的时候。”

“你怎么不记得,我们是亲兄弟?”

他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林薇。

“老婆,”我温柔地叫了一声,“现在,轮到你了。”

我按了一下遥控器。

幕布上的画面切换了。

那是一段监控录像。

时间,是我拿到鉴定报告的那天晚上。

地点,我们家的客厅。

画面里,林薇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地忏悔。

她的说每一句话,都通过连接好的音响,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跟陈峰没有关系,都是我逼他的!”

“是我跟他酒后乱性......”

“我只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整个客厅,一片哗然。

如果说,刚才的鉴定报告只是一个炸弹。

那么现在这段录音,就是引爆这颗炸弹的雷管。

所有的猜测,都变成了事实。

所有的脸面,都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8

整个客厅,充满着哭喊声,质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荒诞又刺耳的交响乐。

“畜生!”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重重的一巴掌朝林薇扇了过去。

她不躲不闪,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她像感觉不到疼,只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的天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岳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嚎啕大哭。

而我爸,他死死地盯着地上已经被吓傻了的陈峰,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他走过去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陈峰的脸上。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一巴掌,比我打的那下还要重。

陈峰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

他捂着脸,终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哭喊。

我看着眼前这出由我亲手导演的闹剧,看着我最亲的家人们反目成仇,看着我曾经深爱的妻子和我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像两条狗一样被人唾弃。

我应该觉得痛快的。

可我没有。

我的心里一片空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走到诺诺身边。

他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缩在角落里,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知所措。

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的出生,是一场肮脏的阴谋。

他不知道他的生日派对,会变成一场审判大会。

我蹲下身,把他小小的身体抱进怀里。

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他了。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说:“诺诺,别怕。”

接着,我牵着他的手,走到陈峰面前。

陈峰头发散乱,脸颊红肿,狼狈不堪。

我把诺诺的手,放进了他的手里。

“陈峰。”

“这是你的儿子,现在,我还给你。”

陈峰浑身一颤,猛地缩回了手。

诺诺被他甩开,踉跄着退了两步,茫然地看着我们。

“不......不是的......”陈峰惊恐地摇头,“哥,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狡辩。

我笑了。

“我的?”

我撩起林薇的衣服,露出了她腹部那道狰狞的剖腹产疤痕。

“对,这道疤,是她为你挨的。”

“为了生你的孩子,她大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的。”

“涨奶的痛,彻夜不眠的累,都是她一个人扛过来的。”

“你呢?”我盯着他,“你在哪里?”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守在产房外,哭得比谁都伤心。”

“陈峰,你当时哭,是在心疼她因为你生死未卜,还是在心疼你自己,不能亲身体验做父亲的伟大?”

他张着嘴,绝望地摇头。

我没再看他。

我面对着所有亲朋好友,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让大家看笑话了。”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陈阳和林薇,正式离婚。”

“这场闹剧,到此结束。”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曾经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身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分崩离析的世界。

我都没有回头。

9

我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城市的霓虹灯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

手机一直在响,是我爸爸,是朋友,甚至还有林薇的号码。

我一个都没接,直接关了机。

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以为我会哭,会崩溃,会像个疯子一样砸东西。

可我没有。

我甚至还有心情去分析,我爸妈那一巴掌打得到底够不够狠。

我知道,我可能有点不正常了。

第二天,我开了机。

手机里涌进来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我略过所有人的,只点开了我妈发来的那条长长的语音。

她的声音疲惫又沙哑,带着哭腔。

她说,林薇的父母连夜把林薇和陈峰带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说,她和我爸一晚上没睡,她对不起我,是她没教好儿子,才让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她说,让我先别回家,她怕我触景伤情,等她和我爸把家里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再接我回去。

最后,我爸小心翼翼地问:“陈阳,诺诺......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诺诺。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还是会抽痛。

那是我养了三年的孩子。

我给他喂过第一口奶粉,教他说第一句话,扶着他走第一步路。

我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可一想到他的由来,那点所剩无几的温情,就被彻骨的恨所取代。

我回了条信息给我爸。

“爸,那个孩子,跟我没关系了。他的亲生父母会处理的。”

从此以后,他是林薇和陈峰的孩子,再也不是我的诺诺。

一个星期后,爸爸来接我回家。

家里的陈设变了。

所有和林薇和诺诺有关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知道,这是我爸爸在用他们的方式,保护我。

我妈抱着我痛哭。

“都过去了,陈阳,都过去了。”

我靠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这几天的坚强伪装,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我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像要把这三年所受的所有委屈和痛苦,都一次性发泄出来。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林薇没有异议,净身出户,她什么都没要。

我们是在民政局见的最后一面。

她瘦了很多,嘴角的伤口结了痂,看起来有些狰狞。

她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递给我,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对不起。”

临走前,她说了这三个字。

我看着她,突然问:“陈峰呢?”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声音沙哑:“他......被我爸爸送走了,送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诺诺呢?”

“也一起。”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都结束了。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画上句号。

直到半年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林薇的爸爸,我曾经的岳父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又疲惫。

他说,他想见我一面。

10

我拒绝了。

我说,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没什么好见的。

可他却在电话那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陈阳,我求求你,就见一面,我给你跪下都行。”

我沉默了。

一向强势好强的长辈,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我最终还是心软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半年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他看到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陈阳。”

“叔叔,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推到我面前。

“你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拿起报告。

是诺诺的。

上面全是各种我看不懂的医学术语和数据,但最后的诊断结论,我却看懂了。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白血病?

怎么会......

“医生说,需要尽快做骨髓移植。”

前岳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我们全家都去做了配型,我,他爸,林薇都不匹配。”

“医生说,找到同胞手足的配型成功率是最高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充满期盼和恐惧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来意。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

我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因为我觉得荒唐,可笑。

“陈阳!”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我知道,我们林家对不起你!我们不是人!我们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诺诺是无辜的啊!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说,只有找到他亲生母亲的兄弟,也就是你,才最有希望配型成功!”

“我求求你,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救救他吧!只要你肯救他,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他说着,就要从椅子上滑下去,给我下跪。

我急忙扶住他。

我看着他苍老而绝望的脸,听着他卑微的哀求,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救吗?

救那个由背叛和欺骗而来的孩子?

理智告诉我,不该。

我没有这个义务,更没有这个好心。

可是......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诺诺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他搂着我的脖子,软软地叫我“爸爸”的样子。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陈峰呢?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他的配型成功率不是更高吗?”

提到陈峰,前岳父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恨意。

“别提那个丧门星了!”

他咬着牙说,“自从诺诺生病后,他就跟疯了一样,整天闹着要把孩子扔掉,说这是个讨债鬼。”

“前几天,他趁我们不注意,自己跑了!”

“我们找了他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愣住了。

陈峰......跑了?

他竟然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比小说还要荒诞。

前岳父还在哭着求我。

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叔叔,”我说,“我可以去医院,做配型。”

11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着“谢谢你”。

我打断了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看着她的眼睛,“如果配型成功,手术结束后,我要你们林家,还有陈峰,永远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从此以后,婚丧嫁娶,再不相干。”

“你们,能做到吗?”

他愣住了,随即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能!我们能做到!我们发誓!”

我去了医院。

抽血,化验,等待结果。

等待的那几天,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爸妈。

我只是觉得,这是我为那段荒唐的过去,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做完这件事,我就能彻底地和过去告别。

结果出来了。

配型成功。

当医生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一场孽缘,总要有一个了结。

手术安排得很快。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看着白色的无影灯,脑子里一片空白。

麻药注入身体,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想起了我爸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陈阳,你就是心太软。

是啊。

我就是心太软。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人伤害。

再醒来时,我躺在病房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

我爸妈守在我床边,眼睛红肿。

我妈握着我的手,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笑了笑,声音虚弱:“妈,我没事。”

我爸在一旁,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我削了一个苹果。

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

林薇和她父母来过一次。

他们隔着病房的玻璃,远远地看着我。

林薇的父亲,那个一向严肃的男人,朝着我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把头转向了窗外,没有再看他们。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我爸爸来接我。

我换上自己的衣服,感觉整个人都重获了新生。

临走前,我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谢谢你。对不起。”

我知道是谁发的。

我面无表情地,删除了短信。

后来,我听说,诺诺的手术很成功。

不久后,林薇一家就卖掉了北京的房子,带着孩子,离开了这座城市,再也没有回来过。

至于陈峰,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他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人间蒸发了。

我爸有时候会提起他,叹着气说,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我只是沉默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12

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换了工作,搬了家,认识了新的朋友。

我开始健身,每个周末都去爬山。

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一年后,我在山顶看日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

她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笑容干净,像清晨的阳光。

她递给我一瓶水,笑着说:“一个人来看日出,不孤单吗?”

我看着远方那轮缓缓升起的金色太阳,摇了摇头。

“不孤单。”

我转过头,迎着朝阳,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看,天亮了。”

是的。

天亮了。

我的人生,也终于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