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着饭,目光偶尔飘向窗口。林婉已经解下了围裙,和几个同样年纪的女工说笑着走出食堂。夕阳的金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影和纤细的腰身,说笑间眼波流转,有一种与这粗糙环境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的温婉风情。
旁边桌一个自来熟的年轻工人凑过来,顺着陈默的目光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笑道:“新来的工程师?看林婉姐呢?嘿,咱们食堂一枝花,人心眼特好,就是……唉,命不太好,男人几年前工伤没了,一个人带着娃……”
后面的话,陈默有些听不清了。
他只是看着那个消失在夕阳余晖里的温柔背影,心里对这个原本觉得枯燥乏味的地方,突然生出了一丝微妙而复杂的期待。这一个月,或许不会那么难熬。
02.车间里的冰山人影
生产车间的噪音是另一种形态的巨兽,它用持续不断的轰鸣吞噬着一切杂音。空气闷热而厚重,漂浮着金属切削液特有的甜腥气和塑料受热后的微焦味。巨大的注塑机规律地开合,发出沉闷如心跳般的撞击。
陈默的任务是熟悉这条忙碌的流水线,并重点解决一台老掉牙的检测设备时常“抽风”误报的毛病。他换上了厂里发的蓝色工装,跟在负责带他的老师傅身后,像一叶小舟在钢铁丛林与嘈杂声浪中艰难穿行。
然后,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定在了流水线的末端。
即使淹没在清一色的蓝色工装和重复劳作的人群里,那个身影依然突兀得令人无法忽视。她身姿挺拔如白杨,正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零件,侧脸线条被口罩和帽檐遮掩大半,只留下一段光洁的额头和低垂的、睫毛极长的眼睛。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冷冽的、近乎苛刻的精准韵律,不像是在进行枯燥的体力劳动,倒像在完成一场不容有失的精密仪式。
“喏,那个,苏晴。”老师傅不得不凑到他耳边,几乎是吼着介绍,“咱厂里的这个!”他悄悄竖了下大拇指,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又有些无奈,“手艺没得说,就是这性子……啧,冷得很,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你小子看看就得了,别往前凑,没戏。”
陈默点点头,收回了有些失礼的目光,但那个冰冷而专注的侧影,却像一枚烙印,留在了脑海里。
午休时分,车间外的水房排起了小队。陈默端着杯子,又看到了苏晴。她摘了口罩,正小口喝着水。完整的侧脸暴露在光线里,皮肤是冷调的白,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却紧抿成一条缺乏情绪的直线,下颌线的弧度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倔强。
陈默接满水,转身时没留神,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后面的人,杯里的水猛地晃荡出来几滴,不偏不倚,正溅在苏晴深蓝色的工装裤脚上,洇开几个深色的小点。
“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陈默连忙道歉,有点懊恼自己的毛手毛脚。
苏晴喝水的动作顿住,清冷的目光垂下来,极其短暂地扫了一眼裤脚上那几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渍,然后又抬起来,落在陈默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恼怒,也没有谅解,平静得像看一块车间的标牌,淡漠得让陈默那点歉意都显得有点自作多情。
她什么也没说,像是无视了空气,也无视了他。只是沉默地拧紧杯盖,绕过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障碍物,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