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爸爸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她。

喉咙里是那种野兽受伤时的低吼。

张翠芬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横了起来。

“看什么看!死哑巴!她偷了我五十块钱,我教训教训她怎么了!”

她倒先告了状。

爸爸听到“偷钱”两个字,再看到我腿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他疯了。

一巴掌扇在张翠芬脸上。

那声脆响,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钱和麻将,撒了一地。

张翠芬被打蒙了,尖叫着扑上来挠他。

爸爸顺手抄起屋里的板凳,狠狠砸向那张麻将桌。

“哗啦”一声,那张吞了我们家无数安宁的桌子,四分五裂。

“哑巴打人啦!杀人啦!”

张翠芬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邻居们被惊醒,探出头来看,没一个上前的。

爸爸没再动手。

他突然跪了下来。

指着烧得迷糊的我,又指着张翠芬,嘴里“啊啊”地哭着,像是在求她。

求她放过我。

那一刻我才明白。

他的拳头,换不来我的安宁。

只会让他自己,陷进更深的泥潭里。

他用一床破旧的棉被裹住我,背着我冲进了雨里。

他跑得很快,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湿透了他的后背。

很暖和。

路上,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指着远处一片建筑群里,最亮的那栋楼。

楼很庄严,顶上有一枚国徽,在夜雨里闪着金光。

他在我耳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两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法……院……”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教我说话。

法院。

能告状的地方。

能讲理的地方。

诊所的医生看见我身上的新伤旧伤,叹了口气。

“老林,你一个大男人,护不住孩子,迟早要出大事的。”

爸爸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抠着衣角。

半夜,我从疼中醒来。

爸爸就守在床边,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诊费单子。

他的手,因为常年接触那些脏东西,布满了裂口。

我看着那双手,第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

“林招娣,你要快点长大。”

3.

几年过去,我上了初中。

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躲,学会了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日子虽然像泡在苦水里,但至少没再挨过那样的毒打。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听话,就能熬到长大那天。

我错了。

张翠芬迷上了赌博,在外面欠了高利贷。

那天,几个纹身男冲进家里,把东西砸得稀巴烂。

他们揪着张翠芬的头发,让她还钱。

“三天,拿不出五万块,就剁了你的手!”

我躲在门后,吓得浑身发抖。

晚上,她弟弟张强来了。

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我被赶回自己的小屋,门被从外面锁上。

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他们的对话。

“姐,你真打算把招娣卖了?”

“不然呢?我上哪儿弄五万块去!”

“邻村那个王老五,五十多了,白血病,家里有钱。他信邪,说找个年轻女娃冲喜,兴许能好。”

“他真能给五万?”

“五万是定金,事成了,还有五万。”

“什么事?”

“配骨髓。配上了,就是十万。配不上,人也归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