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她。
喉咙里是那种野兽受伤时的低吼。
张翠芬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横了起来。
“看什么看!死哑巴!她偷了我五十块钱,我教训教训她怎么了!”
她倒先告了状。
爸爸听到“偷钱”两个字,再看到我腿上密密麻麻的针眼,他疯了。
一巴掌扇在张翠芬脸上。
那声脆响,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钱和麻将,撒了一地。
张翠芬被打蒙了,尖叫着扑上来挠他。
爸爸顺手抄起屋里的板凳,狠狠砸向那张麻将桌。
“哗啦”一声,那张吞了我们家无数安宁的桌子,四分五裂。
“哑巴打人啦!杀人啦!”
张翠芬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邻居们被惊醒,探出头来看,没一个上前的。
爸爸没再动手。
他突然跪了下来。
指着烧得迷糊的我,又指着张翠芬,嘴里“啊啊”地哭着,像是在求她。
求她放过我。
那一刻我才明白。
他的拳头,换不来我的安宁。
只会让他自己,陷进更深的泥潭里。
他用一床破旧的棉被裹住我,背着我冲进了雨里。
他跑得很快,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湿透了他的后背。
很暖和。
路上,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指着远处一片建筑群里,最亮的那栋楼。
楼很庄严,顶上有一枚国徽,在夜雨里闪着金光。
他在我耳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挤出两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法……院……”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教我说话。
法院。
能告状的地方。
能讲理的地方。
诊所的医生看见我身上的新伤旧伤,叹了口气。
“老林,你一个大男人,护不住孩子,迟早要出大事的。”
爸爸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抠着衣角。
半夜,我从疼中醒来。
爸爸就守在床边,手里攥着那张薄薄的诊费单子。
他的手,因为常年接触那些脏东西,布满了裂口。
我看着那双手,第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
“林招娣,你要快点长大。”
3.
几年过去,我上了初中。
我学会了沉默,学会了躲,学会了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日子虽然像泡在苦水里,但至少没再挨过那样的毒打。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听话,就能熬到长大那天。
我错了。
张翠芬迷上了赌博,在外面欠了高利贷。
那天,几个纹身男冲进家里,把东西砸得稀巴烂。
他们揪着张翠芬的头发,让她还钱。
“三天,拿不出五万块,就剁了你的手!”
我躲在门后,吓得浑身发抖。
晚上,她弟弟张强来了。
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
我被赶回自己的小屋,门被从外面锁上。
我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他们的对话。
“姐,你真打算把招娣卖了?”
“不然呢?我上哪儿弄五万块去!”
“邻村那个王老五,五十多了,白血病,家里有钱。他信邪,说找个年轻女娃冲喜,兴许能好。”
“他真能给五万?”
“五万是定金,事成了,还有五万。”
“什么事?”
“配骨髓。配上了,就是十万。配不上,人也归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