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眼前猛地一亮，白炽灯管刺得眼睛发酸。吵嚷声、劣质涂改液的味道、还有堆得小山似的复习资料，一股脑地砸进感官。
高三。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张被汗濡湿、边缘卷曲的信纸，上面一笔一划写满了“林薇薇，我喜欢你”，幼稚又滚烫。心脏下意识地一抽，那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的、积习难改的紧张。
“快看啊，陈默又准备上了！”前排有人压着嗓子起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
“第几次了？真是锲而不舍啊。”
“赌他今天能不能把情书塞校花手里？我赌五毛，不敢！”
视线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又很快默契地转向教室中心那个最耀眼的位置。林薇薇坐在那里，微微侧着身，阳光给她姣好的侧脸镀了层柔光。她没看我，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笑，像早就知道剧情的发展，并且欣然享受这开演前的期待。她甚至用手指轻轻卷了卷发梢。
全班都在等。等我像过去无数次那样，红着脸，哆哆嗦嗦地走过去，把那封承载了我所有卑微爱慕的情书，塞进她手里，然后在她轻飘飘的“谢谢，但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中，狼狈退场，成为接下来一周全班课间的笑料。
重来一次，再看这一幕，只觉得荒唐得让人想笑。那点残存的、属于少年陈默的悸动，被我轻轻摁灭。
众目睽睽之下，我面无表情地将那封情书一下、两下，对折，再对折，折成一个再也打不开的方块，随手塞进了旁边挂着的、装垃圾的塑料袋里。
窸窣的议论声瞬间停了。空气凝固。
我能感觉到林薇薇那道一直若有似无瞟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实质，钉在我脸上。
我没看她。转身，坐下，从桌斗里抽出上节课没听懂的数学卷子，推到我同桌李晓旁边。那个总是安安静静、戴着黑框眼镜、被我忽略了三年的女孩。
“李晓，这道大题的第二问，辅助线是怎么做的？我没听懂。”我的声音平静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李晓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受惊的小鹿。她看着我的卷子，又看看我，脸唰地红了，手指无措地捏着笔：“啊？这…这个…”
全班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所有人都在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包括脸色已经渐渐僵住的林薇薇。
“没关系，你慢慢说。”我尽量让语气温和些。
李晓吸了口气，努力镇定下来，拿起笔，小声地开始讲解：“就是…这里，连接这个点和这个点，构造一个等腰三角形，然后就能用三线合一…”
我凑近了些，认真看着她的笔尖。
就在这时，下课铃尖锐地炸响。
几乎是同时，林薇薇“霍”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响声。她几步冲到我桌旁，挡在我和李晓中间，胸口微微起伏，那双总是盛着高傲和漫不经心的漂亮眼睛，此刻烧着明显的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错愕。
“陈默！”她声音拔高，带着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往后靠了靠，抬起眼。她的确很好看，生起气来脸颊泛红，更加鲜活明艳。可惜，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笑了笑，指指卷子上李晓刚才画辅助线的地方：“她说这道数学题挺有意思的，比恋爱有意思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