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知道？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萧景淡淡地说：“我母妃生前，最喜欢沈氏绣坊的绣品。她曾指着一幅百鸟朝凤图对我说，这世上，只有沈家的‘三散针’，才能绣出鸟儿的魂。”
原来如此。
“人是我杀的，跟我们沈家没关系。”我冷冷地说。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萧景看着我，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沈婉，本王问你，你想不想活下去？”
活下去？
我愣住了。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活下去，为你沈家七十二口人报仇，为那个被做成人彘的周家公子报仇。想不想？”他循循善诱，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报仇。
这两个字，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我心中早已熄灭的灰烬。
是啊，萧澈是死了。可下令抄家的，是皇帝。那些帮着萧澈为非作歹的党羽，还活得好好的。我沈家的冤屈，还没有昭雪。
我要活下去。
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抬起头，死死盯着萧景：“你能救我？”
“我不能。”他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我能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一个……让你亲手报仇的机会。”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
或许，是看在和他母妃的一点香火情上。或许，是因为他和萧澈，本就是政敌。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我的世界彻底坍塌之后，他给了我唯一一根，可以攀爬出深渊的绳索。
“你要我做什么？”我问。
萧景笑了。
“很简单。”他说，“从今天起，沈婉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我七皇子府里，一个毁了容的、又哑又丑的浣衣女，阿丑。”
4
逃离肃王府，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也比我想象的要艰难。
容易的是，七皇子萧景确实有办法。他以“彻查肃王死因，稳定局势”为由，暂时接管了王府。当晚，他安排了一辆运送泔水的马车，将我藏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了出去。
艰难的是，我必须亲手毁掉我自己的脸。
在马车里，萧景递给我一把匕首和一瓶药水。
“要做，就做全套。”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阿丑，必须是个丑八怪。而且，她不能说话，因为沈婉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那瓶药水，是暂时损伤声带的毒药。
我没有犹豫。
我举起匕首，对着镜子里那张我看了十八年的脸，狠狠划了下去。
从左边眉骨，到右边嘴角，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瞬间涌了出来。
我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喝下了那瓶毒药。喉咙里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然后，我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就这样，杀死了“沈婉”。
马车把我带到了七皇子府的后门。一个老嬷嬷接应了我，把我带到最偏僻的、下人住的院子里。
从此，我就是阿丑。
我的工作，是洗整个皇子府的衣服。
那双手，曾经能绣出世界上最精美的图案，如今，却只能日复一日地泡在冰冷的皂水里，和那些肮脏的衣物打交道。
我的皮肤很快就变得粗糙，指甲缝里也总是塞满了污垢。再加上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谁也无法把我和那个名动江南的沈家绣娘联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