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又指了指这间又湿又冷的浣衣房。
我的意思很明白。
我不想再这样等下去了。
萧景看懂了。
他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
“阿丑，”他说，“我知道你恨。但复仇，不是逞匹夫之勇。它需要耐心，更需要谋划。”
他顿了顿，继续说：“李忠现在掌管着江南的织造业，他就是萧澈留下的一条最大的走狗。你想报仇，就必须先扳倒他。而要扳倒他，你就必须，回到江南。”
回到江南。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个我出生、长大的地方，那个充满了我和家人、和周哥哥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
如今，却成了我的伤心地。
“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新身份，送你回江南。”萧景看着我，眼神深邃，“本王，也可以给你一笔启动的资金。但是，你要记住，你回去，不是为了置气，而是为了，织一张网。”
“一张，能把所有仇人，都网罗其中的，天罗地网。”
他递给我一块令牌。
“这是本王的信物。到了江南，会有人接应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安插在江南的一颗棋子。你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为了本王的大业服务。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你想怎么报复李忠，本王不会干涉。”
“你，愿意吗？”
我看着他手中的令牌，又看了看他那张年轻却老成的脸。
我知道，这是个交易。
我用我的技艺和头脑，帮他做事。而他，给我一个复仇的平台。
没有谁对谁错，没有谁欠谁的。
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我接过了令牌。
临走前，他忽然又叫住了我。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他的语气很平淡，“和你青梅竹马的那个周公子，没死。”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萧澈的命令，被人中途拦下了。他只是被打断了一条腿，毁了容，现在，应该就在江南的某个角落里，苟延残喘吧。”
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站在原地，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那是时隔三个月，我第一次，流泪。
我不是为周哥哥还活着而高兴。
我是为我自己，感到悲哀。
因为我发现，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燃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股更加强烈的、要将这个肮脏的世界彻底毁灭的，恨意。
6
离开京城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戴着一个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帷帽。
我成了阿丑，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去江南投靠远亲。
没有人知道，这个丑陋的女人，心里藏着一片血海深仇。
到了江南，一个自称是七皇子门客的、叫秦先生的人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个宅子，还有一笔钱。
“姑娘，”他态度恭敬，“殿下说了，您在江南的一切行动，我们都会全力配合。但，您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您必须掌控江南的织造业，将李忠彻底扳倒。”
一年。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狰狞的脸。
足够了。
我没有立刻去联系周哥哥。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给他带去灾难。而且，过去的沈婉已经死了。现在的阿丑，心里，装不下任何风花雪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