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慢悠悠，东看看，西摸摸。
弯腰捡起半片青花瓷片，对着光瞄了瞄，随手丢开；又用脚尖拨了拨倒地的书架旁一堆散乱的线装书，发出嫌弃的啧声；甚至对着墙角一盆被打翻的、泥土干涸的兰花盆景发了几秒呆。
整个人松散得如同饭后消食。
但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却在看似无目的的扫视中，像高精度的扫描仪，掠过每一处异常。
他在柜台一处不易察觉的侧面木棱上停顿了一秒——那里有一道深度和角度都极不自然的新鲜砍劈痕迹，绝非寻常打斗能造成，更像某种故意为之的伪装。
岳行舟的目光扫过空了一大半的博古架，几个位置留下的灰尘印记显示，丢失的并非全是值钱货，有几样东西年代虽老，却冷门且价低，贼一般看不上。
最后，他停在柜台最里侧的地面。那里堆积着从架子上震落的杂物和灰尘。
岳行舟蹲下身，人字拖带子松垮地挂着，手指看似无意地在那片灰烬里拨弄了几下，拈起一小块不起眼的、指甲盖大小的硬土块。
土块呈暗红色，质地细腻却异常坚硬干燥，沾着点霉斑似的白色絮状物。
他用指腹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极淡的、混合着矿物质和某种腐朽有机物的特殊土腥味钻入鼻腔。
这不是城市里该有的土。更不是这文雅古玩店里该有的东西。
岳行舟不动声色地将土块揣进裤兜，拍拍手站起身，像是蹲麻了腿，脸上没什么表情。
“警察同志，”他趿拉着鞋走到门口，对着那年长警察懒洋洋地开口，“丢的东西清单有吗？能给我看看吗？”
年长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来一张纸。
岳行舟扫了一眼，目光在“西周夔龙纹双耳鼎尊（仿品？）”和另外几样不起眼的小件物品名称上停留了片刻。
“谢了。”他把纸递回去，打了个哈欠，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两个警察面相觑。
***
岳行舟的“工作室”藏在市中心一栋老式居民楼的顶层，外面看着破败，里面却别有洞天。
房间宽敞却略显凌乱，几台显示器闪着幽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和设备堆在角落，线路纠缠。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电子元件发热和冰镇汽水混合的味道。
他把自己扔进一张宽大的旧电脑椅，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脚翘上堆满杂物的桌沿，人字拖鞋尖晃荡着。他摸出掌上游戏机，像素小人在屏幕上跳跃砍杀，音效嘈杂。
电话开了免提，扔在桌上。
“老韩，”他眼睛没离开游戏屏幕，“查两个人。徐明，‘雅集轩’老板。徐雅薇，说是他老婆。核实一下关系。重点摸徐明近三个月通讯记录，银行流水，有没有异常大额进出。”
这时，游戏里的小人死了一条命。
他啧了一声，继续道：“再扫扫黑市和底下圈子的风声，最近有没有一件‘西周夔龙纹双耳鼎尊’在流转…对，特征明显，双耳，腹部夔龙纹，最重要的是内壁有‘隹父癸’三字铭文…嗯，尽快。”
他挂了电话，继续跟游戏死磕。
不到半小时，电话回了过来。
老韩的声音平稳高效，透过扬声器传出：“徐明，徐雅薇，夫妻关系属实。徐明账户正常，经营惨淡，无大额异常。徐雅薇表面信息干净，某私立美术馆策展助理，但深挖发现，她曾短期受雇于一个注册在海外的‘东方艺术遗产基金会’，背景有点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