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甚至在梦里都会惊出一身冷汗的训练项目,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屏幕上:HIIT燃脂、帕梅拉、变速跑……甚至还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名字,叫「极限心肺挑战」。
我把它们一个个收藏起来,仿佛是在进行一场迟到了二十六年的庄严仪式。
换上从家里跑出来时穿的宽松运动服,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最基础的一个「十分钟入门有氧」。
音乐声响起,我跟着视频里教练阳光开朗的口令,笨拙地做着开合跳。一分钟,两分钟……汗水开始从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毯上,呼吸变得急促,肺部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我紧紧地盯着手腕上周煦送我的运动手表,看着屏幕上的心率数字,从静息的80,一路飙升到120,再到150,最后在168这个数字上疯狂跳动。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等待那熟悉的、被母亲描述过无数次的胸闷、心悸和针扎般的刺痛。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肌肉的酸胀和体能的极限,我的心脏,一如既往地强劲跳动。
一种混杂着愤怒与悲凉的情绪在我胸中发酵。
我不信邪,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我又点开了一个进阶课程。高抬腿、波比跳、深蹲开合……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近乎自虐地榨干自己的每一丝体能,直到四肢百骸都叫嚣着疲惫。
可身体始终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胸腔里是前所未有的灼热感,心里却空得像一个无底的黑洞。
我终于力竭,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毯上,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突然,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像最汹涌的海啸,瞬间将我淹没。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记忆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家的相册,永远是那样泾渭分明。属于弟弟林辉的那一半,是阳光灿烂,活力四射:小学运动会的百米冲刺,他像一阵风;初中篮球赛上的潇洒上篮,他是全场的焦点;大学毕业旅行时在雪山顶上的纵情一跃,他拥有整个世界。
而相册的另一边,我的照片,永远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微笑着,像一幅没有灵魂的工笔画。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坐在教室的窗边……连一张奔跑的照片都没有。
林辉会故意在我面前展示他新买的限量版球鞋,说要去楼下和同学打球,然后摇摇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姐,可惜了,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这种乐趣了。」
妈妈会把最大最红的苹果削好皮递给弟弟,目光甚至不曾在我的渴望上停留一秒,只是在嘴里不断念叨着那句我从小听到大的魔咒:「晚晚不能动,心脏受不了,一累就犯病。」
高考填志愿,我瞒着所有人,偷偷填了外地一所顶尖大学的建筑系。那是我从小的梦想,我渴望用自己的双手去构建恢弘的世界。
可爸妈发现后,我爸勃然大怒,当着我的面将那张志愿表撕得粉碎。「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干什么!再说学建筑多累啊,天天熬夜画图,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你想死在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