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八岁,看着弟弟如愿以偿地去了北京最好的大学,拿着家里给的全额生活费和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我终于没能忍住,趁着爸妈不在家,反锁了房门,拿出书包里那张被我抚摸过无数次的建筑学院宣传单,无声地流泪。那是我第一次对他们的安排产生强烈的反抗。可反抗还没开始,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咽喉。
妈妈不知何时配了我房间的钥匙,她推门进来,看到我手里的宣传单,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她一把抢过,撕得比我爸那次还要碎。「你想干什么?!你是想气死我吗?!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身体的?!」
她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客厅的药箱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电子血压计。
冰冷的袖带死死缠上我的胳膊,屏幕上的数字疯狂跳动。「你看看!你看看!你才多大,情绪一激动血压就这么高!你是不是非要把自己折腾进医院,让我们全家为你操心才甘心?!」
我看着那飙升到150/100的数字,听着她声嘶力竭的控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种无力和绝望,像水泥一样,将我牢牢地封固在了原地。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敢提过任何可能会让我「犯病」的要求。
可今天,我跑下了十八楼,我做了半小时的有氧,我挑战了心肺的极限……我做了所有被禁止的事情,却还活得好好的。
我躺在冰冷的地毯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哭得全身抽搐。
二十六年。整整二十六年。我活在这个巨大的谎言里,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被剥夺了自由飞翔的权利,还被冠以「为你好」的名义,心甘情愿地感谢着我的狱卒。
3
第二天是周六,我妈一个电话把我叫回了家,语气不容置喙,带着一种「你敢不回就试试」的威压。
饭桌上,依旧是那个我早已习惯,如今却感到无比讽刺的氛围。我爸和我弟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林辉那个听起来就不靠谱的「AI+元宇宙」创业计划,什么天使轮,什么A轮,说得天花乱坠,仿佛下一个马云就坐在我们家餐桌上。
而我,依旧是那个被嘱咐「多休息,别操心」的局外人,面前照例是一碗温吞的、没有任何味道的白粥。
搁在昨天之前,我或许还会因为听不懂他们的宏图伟业而感到自卑,但现在,我心里只剩下冷冰冰的嘲讽。
我们家一点都不穷,爸妈都是国企中层,收入优渥,可他们却连让我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利都吝于给予,甚至不惜编造出「先天性心肌炎」这种恶毒的谎言,日复一日地在我耳边加深这个印象,将我牢牢地绑在他们视线之内。
「晚晚,」我妈先开了口,她一边给林辉夹了一大筷子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我,「昨天没吓着吧?你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跑那么长的楼梯,肯定伤到元气了!我跟你说,你这两天哪儿也别去,就在家好好躺着!」她的语气里带着责备,仿佛那场火灾是我引来的一样。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慈母」式担忧的脸,只是垂下眼帘,平静地戳着碗里的白粥。「妈,我没事。我感觉……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