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哥马金宝嗤地笑出声:“一千块?你晓得一千块是多大一堆票子不?白日做梦!”爹不耐烦地一挥手:“吃饭!少扯那些没用的咸淡!”

这点微弱的念想,是她苦水里唯一的甜,是她对抗无边荒凉的脊梁骨。她笃信,那条通往外头的路,再陡再长,念书是唯一的钥匙。

命运的转机,有时披着件看似光鲜的衣裳。几年后,沾了政府扶贫搬迁的光,马春桃一家搬离了山顶那间快被风刮倒的土坯房,挪到了山下稍显平展的川地。新家依旧寒酸,但好歹通了自来水,不用再翻山越岭去背那浑浊的窖水;有了煤,冬天不用再冻得骨头缝疼,也能吃上几口热乎饭。爹马老栓蹲在新屋的门槛上,吧嗒着旱烟袋,脸上难得见了点活气,逢人便念叨:“可算离了那鬼地方,老家把我苦胆都吓破了。饿怕了,苦透了,一星半点都不想。”

这点子物质的改善,像道微光,短暂地照亮了这个家。可这光,暖不透马老栓心里那块陈年的冰坨子。对闺女马春桃,他那套老掉牙的念头纹丝未动:女娃是“外人”,是“迟早泼出去的水”。以前在山上,日子苦得顾不上想这些。如今搬到山下,眼见着闺女一天天抽条,眉眼间有了大姑娘的模样,他心底那套“道理”便像旱地里的野草,噌噌往上蹿。

“女娃娃嘛,落草就是别人家的人。”他常蹲在墙根,对着串门的邻居或村干部絮叨,“书念多少算多少,认得男女茅房,会写自个儿名儿,够用就成。念恁多干啥?末了还不是便宜了外姓人?”村干部和学校老师没少登门,掰开揉碎讲义务教育多要紧,想掰正他的心思。班主任王老师,一个真心疼学生的中年妇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马老哥,如今啥年月了?男女都一样!春桃这丫头灵性,肯下力,让她多念点书,往后才有活路啊!小学初中是国家定死了要念完的!”马老栓只顾闷头抽烟,浑浊的眼珠子里转着固执和算计:“活路?女娃的活路就是找个好主儿!早嫁人,早生娃,才是正经!念书?白糟蹋钱!”

后来,一支拍西部教育的纪录片队伍,七拐八绕找到了这个新家,想再拍拍马春桃念书的事。他们惊讶地发现,几年前镜头里那个眼睛亮得像星星的丫头不见了。眼前这个姑娘眼神躲闪,闷葫芦似的,甚至有点畏缩,总下意识地往屋角阴影里缩,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爹马老栓毫不客气地挡在摄像机前头,嗓门梆硬:“拍啥拍?女娃娃大了,不能瞎拍!往后不准她再去学堂了!”

退学的命令,像道晴天霹雳,劈碎了马春桃心里最后那点念想。她死死攥住那个褪了色的旧书包,指节都发了白,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爹却指派她哥马金宝去学校办退学。那天,马春桃被她哥连拖带拽弄到学校门口。她像疯了一样,双手死死抠住那扇斑驳掉漆、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木门,指甲深深陷进木头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往下砸。喉咙里堵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只有绝望的呜咽在胸腔里冲撞。

班主任王老师闻讯赶来,一看这情景,心像被刀剜了似的疼。她一把拉住马金宝,几乎是哀求:“金宝!你是她亲哥啊!你咋能这样?她才多大?小学初中好歹得念完吧?这是国家王法!多认一个字是一字,哪怕她只装进去一星半点,那也是她往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啊!你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马金宝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一股子没来由的优越感,他使劲甩开王老师的手,像赶苍蝇:“王老师,你甭管!她连个十以内的加减法都得掰指头,笨得抽筋!念书也是白瞎功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