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贺州市的老城区,像一本被翻旧了的书,页脚卷曲,散发着时光的味道。

青石板路蜿蜒在低矮的民居之间,“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时从巷子深处传来,那是老手艺人们还在坚守着即将消失的营生。

在桂花巷的拐角,就有这么一家店——“顺德钟表修理铺”。门脸不大,一块老旧的木匾,油漆剥落,字迹却还清晰。店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叫赵顺德,街坊邻居都叫他顺爷。顺爷话不多,成日里就坐在临窗的工作台后,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他手里总是拿着那些停了摆、哑了声的钟表,小心翼翼地拆卸、清洗、调试,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婴儿。那些在别人看来已经是一堆废铜烂铁的老物件,经过他的手,往往能重新焕发生机,“嘀嗒嘀嗒”地唱起歌来。

顺爷的钟表店,就像是这座城市的一个秘密心跳。来的多是老主顾,或是慕名而来的怀旧之人。年轻人很少光顾,他们的时间都在手机屏幕和智能手表上跳跃,精准,却少了点温度。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顺爷刚修好一座70年代的座钟,用绒布细细擦拭着钟盘上的浮尘。店门上的铜铃“叮当”一响,一个人影裹着热风走了进来。

来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腋下夹着公文包,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神色焦急,与这间安静得只听得到钟摆声的小店格格不入。

“老师傅,麻烦您,看看这个还能修吗?”年轻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用软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工作台上。

顺爷推了推老花镜,抬眼看去。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怀表。黄铜表壳,因为常年的摩挲,边缘已经露出了暗沉的紫铜色,但整体保存得相当完好。表盖上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中间似乎曾镶嵌过什么,如今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哟,老物件了。”顺爷来了兴趣,戴上白手套,轻轻拿起怀表,掂了掂分量,“有些年头了。”

“是我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年轻人急忙解释,“具体多少年我也不清楚。家里老人说,起码一百多年了。一直走得挺好,不知怎么的,前天突然就停了。我跑了好几家修表店,人家一看这年纪,连拆都不敢拆,说零件都没处配去。听说您手艺好,我特意从城东找过来的。”

顺爷没说话,用放大镜仔细看着表壳的每一个细节,然后轻轻按下表冠旁边的机簧,“啪”一声,表盖弹开。白色的珐琅表盘,黑色的罗马数字,蓝钢指针静静地停在三点十分的位置。他凑近听了听,一丝声响也无。

“老师傅,您看……”年轻人脸上写满了期待,“这对我很重要,不光是因为它老。下个月我爷爷九十大寿,他是家里最珍视这块表的人,要是能在寿宴前修好,他不知得多高兴。钱不是问题!”

顺爷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老怀表,结构复杂,我得拆开看看里面的情况。有些零件磨损了,或许要手工做新的。能不能修好,多久能修好,我现在没法给你准话。”

年轻人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行,您尽力就行!需要多少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