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脆弱的纸卷重新卷好,用新的丝线轻轻缠住。他没有把它放回原处,而是打开工作台抽屉里一个带锁的小铁盒,里面放着他最精密的一些工具和一些小小的纪念品。他把纸卷放了进去,锁好。
然后,他看着桌上那堆怀表的零件,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表,一定要修好。而且要比原来走得更好。
但这个秘密,在他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绝不能轻易交出。
(三)
接下来的几天,顺爷的生活看似一如既往。他依旧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打开店门,清扫灰尘,给几个老座钟上发条,接待零零星星的客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澜从未平息。
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埋头修复那块怀表。寻找合适的材料,手工打磨替换磨损的齿轮,校正弯曲的轴尖,清洗每一个微小的零件。这项工作耗神费力,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度。但奇怪的是,顺爷却觉得前所未有地投入。仿佛每修复一个零件,就是在告慰那位牺牲的志士,也是在接近那个被隐藏了七八十年的真相。
他一边修理,一边反复琢磨那个纸卷上的信息。
“苏州河畔,码头交接”“重要药品”“76号伏击”“名单”……
这些关键词在他脑海里不断组合。他推测,那位牺牲的“兄长”,很可能是地下交通员或者抗日志士,负责运送药品这类紧缺物资。而那份“名单”,可能关系到整个组织的安全,或者是一批潜伏人员的信息,所以如此重要。
那个签名“菁”的妹妹,在兄长牺牲后,冒着极大的风险记录下信息并藏匿,她后来怎么样了?她等到“可信之人”了吗?名单最终送出去了吗?为什么这份记录会一直藏在表里,直到今天?
还有那个凹痕。顺爷几乎可以肯定,原来镶嵌在这里的东西,就是找到名单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就是信物之类的东西。但它在漫长的岁月中失落了。
第四天下午,怀表终于修复完毕。所有的零件闪闪发光,重新组装在一起。顺爷小心翼翼地上了三圈发条,然后屏住呼吸,将怀表贴近耳朵。
“嘀嗒……嘀嗒……嘀嗒……”
清脆、稳定、充满力量的声音传入耳中。蓝钢指针开始稳稳地走动起来。
顺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至少,作为一位钟表匠,他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但他立刻又陷入了新的纠结。明天,林锋很可能就要来取表了。他该如何应对?
直接问?“林先生,您家祖上是不是有位在抗战时牺牲的先人?这表里藏着一份重要名单?”
这太冒失了。万一林锋完全不知情,岂不是徒增烦恼?甚至可能带来危险?万一林锋知情且别有目的,岂不是打草惊蛇?
不声不响,把表修好,纸卷放回去,原样奉还?
那这段历史岂不是继续被埋没?那位“菁”的冒险和期望,那位烈士的牺牲,岂不是失去了意义?
顺爷左右为难。他锁好店门,决定暂时不去想它。他需要透透气。
傍晚,顺爷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门口喝茶,而是背着手,慢慢踱出了桂花巷,走到了几百米外的一个小公园。公园里很热闹,老人们在下棋、拉琴、聊天,孩子们在追逐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