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好了再说价吧。”顺爷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登记单,“留个名字电话。”

年轻人拿起笔,唰唰写下:林锋,后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林先生,一个星期后来问问情况吧。”顺爷把单子收好。

林锋千恩万谢地走了,店门上的铜铃又是一阵轻响,店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满屋子的钟表,用各自不同的节奏,“嘀嗒嘀嗒”地走着,仿佛在窃窃私语。

顺爷却没有立刻动手修理那块怀表。他只是把它放在工作台中央,泡上一杯浓茶,静静地打量着它。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黄铜表壳上,反射出温暖柔和的光泽。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手指无意识地在那光滑的表壳上轻轻摩挲着。

这是一种习惯。每接到一件特别的老物件,顺爷总喜欢先“读”一读它。岁月的痕迹、主人的习惯,甚至可能隐藏的故事,都会在细微之处留下密码。这块怀表,沉甸甸的,不仅仅是金属的重量,更像承载了时间的密度。

他再次打开表盖,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凹痕上。那里原来镶的是什么呢?玉石?照片?还是什么别的纪念物?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专用的工具,开始拆卸表壳背后的螺丝。动作极其轻柔、稳定,一如他过去五十年来所做的那样。后盖被轻轻取下,露出了里面极其精密、却布满灰尘和些许锈迹的机芯。齿轮交错,簧片细微,像一座微缩的钢铁城市,只是此刻,这座城市陷入了沉睡。

顺爷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一些。不仅发条断了,几个关键齿轮也有不同程度的磨损,甚至有一根细小的轴尖似乎也弯了。难怪别的店不敢接,这确实是个棘手的活儿。

他全神贯注,开始一点点清理、检测。镊子、毛刷、吹气球……工具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时间在“嘀嗒”声和偶尔响起的金属轻碰声中悄然流逝。

当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主夹板,准备清理最核心的部件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夹板之下,靠近表壳边缘的地方,似乎藏着什么东西。那不是钟表的零件。

那是一小卷纸。

(二)

那纸卷的颜色泛黄,边缘有些毛糙,被巧妙地塞在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若非彻底拆卸,绝无可能发现。

顺爷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修理一辈子钟表,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灰尘?不对。零件残片?也不像。

他用最细的镊子,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地将那卷纸夹了出来。纸卷很细,用一根几乎要朽断的细棉线缠着。

他放下镊子,解开棉线,那纸卷微微弹开一些。纸质很脆,似乎一用力就会粉碎。他把它放在一块黑色的绒布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

这似乎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有淡淡的蓝色横线。纸上用墨水写着字,字迹娟秀,带着旧时文人特有的毛笔字功底,只是年代久远,墨迹已有些淡化晕染。

顺爷调整了一下台灯的角度,让光线更充分地照亮纸面,然后凑近放大镜,一字一字地辨认起来。

开头的几个字,就让他的呼吸为之一窒。

“民国三十一年,腊月廿三,小年夜。苏州河畔,枪声如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