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芬被拽得身子一歪，终于抬了下头，飞快地瞟了李明辉一眼，那眼神里有点慌，有点乱，但更多的是被她妈长期压制惯了的顺从和一丝隐藏在深处的期盼，或许她也希望李明辉能拿出这八十万，证明她的价值？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比蚊子哼哼还小：“明辉…妈…妈也是为了我们好…以后，以后俺俩一起孝顺爸妈，钱总能挣回来的…”
李明辉看着她，心里最后那点指望“啪”地一声，断了。他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昨天还在憧憬的婚姻，今天就像菜市场案板上的猪肉，被准岳母明码标价，而那个说不要彩礼也要跟他的姑娘，正低着头期待着他能买得起。
他沉默了几秒钟，桌上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爹粗重的、带着病态的喘气声，他妈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王翠花手指头有节奏敲击桌面的嘚嘚声，混在一起，令人窒息。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扭曲的笑，肌肉僵硬地往上扯。
“行。”他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听不出半点情绪，“八十万，就八十万。”
王翠花眼睛瞬间亮了，像探照灯一样，敲桌子的手指停了，身体猛地往前倾，脸上第一次露出点真切的笑模样，皱纹都舒展开了：“哎哟！这就对了嘛！明辉啊，不是阿姨逼你，这这都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这钱啊，妈先给你们存着，将来还是你们的！看看，还是明辉懂事！敞亮！”
李建国和张兰香猛地看向儿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和惊慌失措。张兰香甚至下意识想去摸儿子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八十万？把他们老两口连骨头带肉卖了也不值这个数啊！
李明辉却没再看喜形于色的王翠花，也没看惊慌失措的爹妈，更没看那个似乎松了口气、依旧低着头的赵淑芬。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有点飘，跨过门槛时差点绊了一下。
“我去想办法。”他扔下这句话，背影决绝地消失在院子里，留下屋里三个人，表情各异。
王翠花志得意满，重新端起糖水杯，咂摸着嘴，已经开始眉飞色舞地盘算这八十万该怎么花了，给儿子在镇上买个小门面。
还是存起来吃利息？反正不能轻易给了闺女。李建国和张兰香面面相觑，满脸的担忧和绝望，张兰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村道上的土坷垃被李明辉踩得咯吱响，夕阳把他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孤零零的鬼。他一步步走到河边，他们常坐的那块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大石头还在，河水哗哗地流，却洗不掉他心里那股又凉又腻的恶心感和被背叛的愤怒。
八十万？把他爹妈骨头砸碎了称斤卖也凑不出。他爹妈攒的那十八万，是老人家一分一厘从土坷垃里刨出来的，是常年累月省吃俭用、有病都硬扛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汗钱！
可他点头了。
因为他兜里那张刚刚收到的银行短信，冰冷屏幕上显示的数字灼着他的眼——「您尾号xxxx账户07月12日16:28分完成理财赎回交易人民币800,000.00，当前余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