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卖部时,雨下大了,砸在脸上生疼。村口的老槐树上还缠着三叔的白幡残片,被风吹得哗啦响,像谁在哭。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像揣着颗滚烫的炸弹。
第二天一早,我骑着二舅的破三轮去镇上买化肥。农资店老板笑着往车上搬复合肥:“还是狗蛋你有本事,知道给你二舅想办法。”我扯了扯嘴角,没告诉他这化肥是用网贷买的,袋子上的“高产”字样刺得眼睛疼。
麦子地里,二舅撒化肥的动作很慢,每一勺都像是在数。我蹲在地头抽烟,手机又响了,是“速贷通”的推销短信:“新用户借款立减三百,最高额度五万!”我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村西头老刘家儿子要娶媳妇,彩礼还差十万。
也许……我掐灭烟头,心里的魔鬼开始探头。
第二章:村委会的借贷名单
老刘家的彩礼风波像场瘟疫,三天就传遍了全村。媒人说女方家要十万块,少一分就别想娶亲,老刘蹲在村委会门口哭了半宿,旱烟袋敲得青石板邦邦响。
“狗蛋,你那天买化肥的钱……”老刘找到我家时,裤脚还沾着泥,“真是从手机上借的?”
我正在给二舅的手机设置闹钟,提醒他按时还款。“嗯,能借。”我划开屏幕,展示着“金豆贷”的界面,“不过得有身份证,还得拍家里的房产证。”
老刘的眼睛亮了,像两盏蒙尘的灯突然通了电。“我家有房产证!老宅子的!”他抓住我的手,掌心全是老茧,“你帮我弄弄,事成之后,我让我家小子给你磕三个头!”
娘在里屋咳嗽得厉害,我知道她想说啥。可看着老刘佝偻的背,想起我弟学费催得紧,喉结动了动,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成,但这钱得算利息,你可想好了。”
那天下午,我带着老刘去了小卖部。老板娘看着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啧了一声:“六十二了?这额度估计不高。”果然,“金豆贷”只给了八千,“速贷通”给了五千,凑了一万三,离十万差得远。
老刘的脸又垮了,蹲在地上唉声叹气。我盯着手机里的APP商店,突然想起老板娘说的“以贷养贷”。“叔,要不……多借几个平台?”我点开一个叫“钱多多”的APP,“这个不用房产证,填个手机号就行。”
那天我们一共下了七个APP,从中午弄到天黑,小卖部的灯泡烧了两个。最后算出总额度时,老刘的手抖得厉害:“三万……三万五……够了够了,先凑着给媒人送去!”
他给我塞了两盒“红塔山”,千恩万谢地走了。老板娘数着我给的“手续费”——每借成一个平台,我抽一百块,那天我挣了七百。“狗蛋,你这是开银行啊。”她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以后村里人借钱,都找你了。”
这话像颗种子,落进我心里就发了芽。没过几天,西头的王寡妇找来了,说儿子要上大学,学费还差两万。我帮她借了四个平台,抽了四百块。接着是东头的老栓爷,要给孙子治病,我又帮他弄了三万,这次我多抽了两百,因为平台要填紧急联系人,我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
催收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时,我正在村委会的黑板上写名单。左边是村民姓名,右边是借款平台和金额,最底下画了个大大的“总计”,已经快到二十万了。“你是王春花的紧急联系人吧?她逾期三天了,再不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