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刻意制造偶遇,而是真正开始留意他。
我躲得更远,像个人类研究者,试图理解「沈君」这个独特物种的生存状态。
很快我就发现,他的处境,可能比我想象得更糟糕。
沈君几乎是把「别靠近我」写在脸上。
他永远独来独往,课间也是一个人坐在角落,仿佛周身有一个无形的屏障。
有人和他说话,他要么极简回答,要么直接无视。
久而久之,也没人再自讨没趣。
他甚至会刻意避开所有需要张嘴的集体活动,合唱团活动,他永远站在最边上;班级合影,他永远抿着嘴,表情僵硬。
我原本那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慢慢变成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我的缺陷让我自卑,让我想隐藏,但我至少还在努力假装正常,融入集体。
而沈君,他好像已经放弃了融入,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
他的冷漠不是骄傲,是盔甲,是隐藏。
厚厚的、冰冷的盔甲下,藏着一颗可能随时破碎的心。
那一刻,我心里那点因为被拒绝而产生的急躁,突然就熄火了。
取而代之的,是细细密密的酸楚。
我们是一样的。
甚至,他可能更痛苦。
转机发生在一节两校联合的体育公开课上。
老师抽人组队进行羽毛球双打示范。
命运的「巧合」再次降临,我和沈君,还有另外两个同学,被抽到一起。。
我能感觉到沈君瞬间僵直的身体和极度不情愿的气场。
比赛过程一言难尽。
沈君尽量避免一切需要喊「我的」、「好球」等需要张大嘴巴的瞬间,沟通基本靠眼神和手势,打得稀巴烂。
最关键的一个球来了。
对方一个吊球,直飞向前场。
按理应该沈君接,但他似乎有瞬间的犹豫,动作慢了半拍。
站在后场的我下意识大喊一声:「放着我来!」
可能是因为太着急,那个「来」字发音有点劈,气流从我下牙的空缺处漏出,发出滑稽的「嘶」声。
场上几个观战的学生没忍住,「噗」一下笑了出来。
我的脸瞬间爆红,习惯性的羞耻感涌了上来。
那一刻,我下意识地看向沈君。
他正看着我。
眼神里不再是全然的冷漠和排斥,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讶,是愕然,是了然的共鸣。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我那声漏风的、标志性的缺陷发音。
他瞬间就明白了,我上次说的「我们是一样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在胡说八道,不是在讽刺他。
那个球最后还是丢了。
我们两个站在原地,对视的那一两秒,空气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下课后,大家散场。
我看到刚才几个笑我的男生,还在挤眉弄眼地模仿我那个「嘶」的声音。
沈君从他们身边走过,停下脚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极其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的目光存在感太强,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那几个男生讪讪地收了声,摸摸鼻子走开了。
他是在帮我解围吗?
我心里猛地一颤,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了上来,暖暖的,涩涩的。
从那之后,沈君似乎不再完全当我是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