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地窖里那个拼死保护我的娘,从来没有消失过。
她所有的笑,所有的顺从,所有承受的唾骂,都是一层厚厚的伪装。
在这宫里,恨要裹在蜜里,刀要藏在笑里。
她把淬了毒的刀子,小心翼翼地裹在了柔软的绸缎里。
我的心怦怦狂跳,血液像是终于解冻了一样。
重新在身体里烧了起来。
我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点头。
娘看着我,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真实的、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她替我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声音轻得像叹息:
「好孩子。从明天起,娘就教你,在这吃人的地方,该怎么活。」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我和我娘的心是滚烫的。
因为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我们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我娘,这位世人眼中只知道承欢献媚的贵妃,开始用她的「宠爱」作为武器,一步步编织她的网。
而我知道,这富丽堂皇的皇宫,很快就要变天了。
3、
寒来暑往,宫里的梅谢了又开。
我和娘在那座镶金嵌玉的牢笼里,不着痕迹地编织着我们的网。
那些看似受宠承欢、赏花品琴的日常底下,是日复一日的谨慎谋划和耐心等待。
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夜夜承欢,笑靥如花。
只有我知道,每次从那个昏君那儿回来。
她都要用香胰子反复搓洗手腕,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我心里像揣着块冰,又冷又沉。
我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还有他身边那群吸血的蠹虫,势力盘根错节。
要想扳倒首辅李甫那个老狐狸,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得忍,得像娘那样,把恨意磨成最锋利的针。
藏在最软的绸缎里,等待时机,一击必中。
晚上,那个喝了酒的昏君又来找我娘了。
只是这次跟之前不同,他倒多了些感慨。他搂着我娘说:
「芸娘,若是宸妃还在,看到玠儿如今这般出息,不知该多欣慰……那孩子,性子像他娘,耿直,聪慧,就是有时太过刚直,不懂转圜……」
我在一旁低头绣花,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也是这个晚上我知道了一个关键人物:萧玠,三皇子,宸妃之子,皇帝属意的继承人。
那个昏君一走,我娘便来到我榻边。
她低声说:「听到了?我们要做的事,或可借他之手。」
「可他……会信我们吗?」
「不需要他信我们。」我娘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我们只需要让他相信,他要铲除的奸佞,正是我们的仇人。」
于是,我娘找了个以「学规矩」为由,求昏君让我去皇后宫中旁听课程。
他那么宠我娘,当然是一口答应了。
我有了合理出现在皇后宫中的理由。
我在皇后宫中多次「偶遇」了同样来请安的三皇子萧玠。
他开始对我保持着礼貌和疏离的态度。
我知道,他听过所有关于我们的污言秽语。
在他眼里,我或许是可怜的,但也有可能是不知廉耻的。
直到那次课后,众人散去。
我望着廊外枯荷,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见,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懑:「…………权奸误国,古今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