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我说的话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目光锐利:「安安姑娘似乎感触颇深?」
我赶紧垂下眼睫,露出符合「脆弱」人设的慌乱和哀伤:
「臣女失仪……只是读到忠良蒙冤,便忍不住想起…想起一些旧事,心中悲愤。」
他的神色缓和了些,可能因为我父亲的事件,理解了我这种情绪的由来。
听课的时间长了。
我们因为经常碰面,便也就慢慢熟了起来。
我们课上学了一篇《酷史传》,我便趁机给他讲:
「只是有时听闻,现今朝中亦有如《酷吏传》中所载之人,譬如……那位王启明郎中,风评极差,纵仆行凶……若真有此事,岂非让百姓再受荼毒?」
王启明曾是首辅李甫的得意门生兼急先锋。
当年构陷父亲的所谓『密信』,便是他带人『搜』出来的。
那份置我爹于死地的奏折上,也有他的署名。
我成功地将「王启明」这个名字和「酷吏」、「不公」钉进了他的脑海。
萧玠的眉头蹙紧了。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几分。
最终,他自身的政治信念占了上风。
「王启明?」他语气冷了下来,「他的事,我亦有耳闻。若属实,朝廷自有法度。」
他没让我失望。
没过两日,前朝就传来消息。
三皇子殿下雷厉风行,查实了王启明纵仆行凶、贪贿不法的数桩罪证,直言上奏。
皇上正巧还对王启明办砸的差事耿耿于怀,朱笔一挥——革职,流放三千里!
我听到消息时,我绣花的针尖猛地扎进指腹,沁出一颗血珠。
我却感觉不到疼,只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快意。
王启明,这只是第一个祭品。
夜里,我娘屏退左右。
她拿出两个小小的酒杯,斟满了清冽的酒液。
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是默契地举起杯,对着北方——我爹埋骨的方向,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4、
雪没完没了地下,砸在琉璃瓦上当啷响,听得人心头发空。
我娘又盯上一个害我爹的人:赵志敬。
王启明算个屁?就是条狗。
赵志敬才是真咬死我爹的狼,是李甫的钱袋子和牵马的绳。
动他?李甫非得跟我们拼命。
李甫那老狐狸躲家里「养病」,可他侧门晚上的车印子一天比一天深。
娘的眼线回来说,半夜溜进他家的,除了那帮哈巴狗门生,还有管京城兵马的官儿。
这阵仗,我心里明白,要出大事了。
我捏着针装样子绣花,针脚没乱,心里早乱成麻。
「怵了?」娘的声音从后头飘来。
我回头,看她梳着软塌塌的堕马髻,就簪根绿簪子,装得弱不禁风。
只有我看见她眼里冰壳子底下压着的火苗。
我摇摇头,手指头一使劲。
针尖噗一下扎透了缎子,指尖冒出个血珠:「怵什么?只想他死。」
她冰凉的手摸着我头发,轻轻捋着:
「光想有什么用。得等,得借力,得一棍子打死,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等啥?」
「等东风。」她嘴角一弯,那笑冷得能冻裂琉璃。
「等咱们那位陛下,为他那摇摇欲坠的江山急得上火,烧得心焦,再没空琢磨别的闲篇儿。」